第一章 连理枝(一)
◎“跟我没关系,老子不娶。”◎
秋高气爽,鸿雁南飞,是个宜嫁娶的好天气。
天水台上下焕然一新,一扫之前宗主病重时死气沉沉的装潢,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所有能够贴喜字的地方通通没有放过,甚至门口两只石狮子都被迫拴了两朵大红。
“听说了没?这次联姻,万妖城嫁过来的是个男子。不过据说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男子?!那怎么不是咱们少宗主嫁过去,而是那边嫁过来啊?”
“你傻啊,就少宗主那个脾气,让他嫁人,天水台连着万妖城不都得被他炸了!”
“也是也是……”
林故渊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讨论声戛然而止,搬桌子的小弟子纷纷冲他拱了拱手,林故渊轻咳了两声,抬手示意他们收礼。
屋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林故渊看着高高挂着的大红喜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林故渊堪堪回过神,就听树上那人“啧”了一声:“天凉了,不是让你少出来溜达么,就这几步道的功夫,你听听自己说话,虚成什么样了都。”
“你们方才说少宗主,他人呢?”
“这……”
“拳头硬才是硬道理,整那些虚的。”回去路上,裴辞冰看见天水台一水的红色就牙根疼,“我金丹中期已过,努力修炼,突破分神期甚至大乘期指日可待,到时候还需要小小万妖城么?”
林故渊自幼体弱,在修为上姜昭越从不苛求,但奈何人家有个极好的脑子,触类旁通、一点就透,说起大道理来比姜昭越那个上了年纪的还滔滔不绝。
他“啧”了一声:“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去多睡一时半刻,睡醒了之后中气足些,说话也就没那么飘了。”
“你用不着劝我,我意已决。万妖城要送人来是他的事,但是婚结不结、人见不见,那就是我的事,我不愿意,大婚之日谁也别想抓到我。”
裴辞冰和林故渊的父亲,是天水台宗主姜昭越,姜宗主半年前病重,都到了起不来身的地步,而天水台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唯一一个能打的,只有一个金丹中期的少宗主裴辞冰。
他的长相贵气好看,但过于锐利,富有攻击性,饶是从小一起长大,林故渊被他这么一看还是刺得愣了愣。
裴辞冰转过来,好整以暇地看了林故渊一眼。
林故渊慢悠悠跟在他后面,好半天才能攒足了气说一句话。
“你话太多了,小林子,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体真配不上你滔滔不绝的话量,我害怕。”
这个帮手就是万妖城。
“……我刚刚看见他……在树上。”
*
裴辞冰真的在树上。
“我不告诉他是你们讲的。”
“不怎么办,什么婚事,那不是我的,那是老头子跟万妖城签的协议,谁签谁娶,跟我没关系。”
“本来就要去,只不过刚才想把你先送回屋的。”
“差了八十岁也是谁签谁娶。”裴辞冰从树上跳下来,高马尾被方才那么一压压得乱七八糟,他伸手捋了捋,大步一迈转身就走,“跟我没关系,老子不娶。”
“……需要的,过刚易折,孤掌难鸣,这些都是小时候上课就教了的道理啊。”
裴辞冰叼叶子的动作停了,偏头睨下来。
姜昭越病中筹谋,万一真的哪天支撑不住,偌大的门派留给年仅十八岁的裴辞冰,只怕天水台在整个修真界中独木难支,于是放眼天下,以姻亲为手段给他选了个帮手。
林故渊:“……?”
“好生回去歇着吧,你是十六,又不是六十,别跟我扯念经那套,没有用。”
林故渊叹气道:“父亲大病初愈,尚需静养,但是实在挂心你的婚事,整个天水台又没人敢来问你,我不来怎么办。”
夕阳西下,裴辞冰轻车熟路地钻进醉春楼,刚进门就被小二热情地迎了进去。
他无视掉林故渊无奈的表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故渊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株硕大的桃树上躺着乘凉,秋风萧瑟,只有零星几片叶子还能挂在树枝上,他一身紫衣长衫,单手垫在脑后,嘴里还叼着一片细长的叶子。
林故渊:“……你这是一时兴起吧,我刚刚还看你要回屋。”
裴辞冰盯了他一会儿,唇角一勾,端的是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模样:“睡过去了,没听见。”
看出来真的很害怕了。
林故渊抬起眼睛:“……哥。”
“那怎么现在又不送了?”
可惜姜昭越筹谋半年,终于换来的一纸姻缘,到了他那个暴脾气大儿子手里,成了满篇胡话。
“喝酒啊。”裴辞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你那小心脏受不了吵吵闹闹的环境,别跟来啊。老头子本来就因为这破事儿跟我生气,再把你带去喝酒,他能直接从床上蹦下来揍我。”
林故渊急火攻心,在他身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哥……”
林故渊看他径直往山下走,绝望道:“……你又干什么去?”
“那宋怀顾不过十七岁,和父亲差了三十岁有余,你这话……”
说罢,裴辞冰手腕一转,从掌心变出一把长剑踩在脚下,一阵风似的迅速溜了。
裴辞冰转眼看了下林故渊透着苍白的脸色,方才他说那么多,愣是让林故渊一句话都没插上嘴,眼下已经被憋得有些泛红了。
如今天下太平,民风开放,不少仙门子弟修炼不为除暴安良、只为逍遥人间,天水台这一批弟子尤甚,也难怪姜宗主缠绵病榻也要未雨绸缪,实在是太看不过眼。
天水台的弟子最常来的便是这家醉春楼,不仅离天水台近,而且美食美酒美人,应有尽有,裴辞冰在闲暇之余跟他们来过几次,他对莺莺燕燕没什么兴趣,但酒确实好喝。
小二利索给他安排了一间上房:“少宗主今天怎么自己来,师兄弟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