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瓦上霜（三）
◎世上会有一种缠绵的恨意吗？◎
说完这些, 姜昭越仿佛被下了禁言咒一般，任凭宋怀顾再说什么都绝不开腔回答，宋怀顾没办法，只能转头离开。
他深知自己不能被姜昭越牵着鼻子走, 可姜昭越句句戳在他的软肋上, 甚至十分讲究先后顺序, 先用温定兰的事吊起他所有的怀疑和警惕，又悬崖勒马，对更加详细的事情闭口不提，只是让他自己去一探究竟。
姜昭越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掌门的人，纵横捭阖、算计人心这一套被他玩得炉火纯青。
宋怀顾迈步出院子，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比他稍矮一些，宋怀顾下意识扶了对面一把, 抬眼的那一刻两两怔住。于闻洲比三年前黑了、瘦了，原来挂着些肉的两颊也瘦了下去, 显得整个人愈发成熟干练。
他看见宋怀顾的那一刻还有些惘然, 回过神来时眼圈就已经红了。
“宋公子。”
宋怀顾松了手：“闻洲。”
于闻洲摇了摇头, 他对宋怀顾的一切不算不清楚，但对于裴辞冰的手段却没几分把握：“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大师兄……你、你怎么在这儿呢？”
宋怀顾颔首道谢，于闻洲捧着传音符，却没有走。
宋怀顾温声道：“闻洲, 你来的正好，帮我个忙。”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裴辞冰许了他在天水台内游荡的权利，却不能让他迈出这寸土地一步。
*
整理天水台的账本是个最令人头疼的事情，裴辞冰一看见那些数字就头疼，姜昭越在位的时候，都是林故渊带着于闻洲他们在做，那个时候裴辞冰和林故渊一主外一主内，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思忖了半晌，才开口道：“请宋公子跟我来。”
宋怀顾探究问道：“……闻洲？”
他都不消多说，于闻洲便自己就能将前因后果串起来。宋怀顾身上没有锁链、灵力尚在，在天水台来去自如，一看就不像是被束缚的模样，没有出个门要和他讲的道理。
于闻洲嘀咕着点了点头, 手指局促不安地搓着，像是有很多话想跟宋怀顾讲, 又像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憋得脸都发红了, 却又不舍得先告辞。
宋怀顾偏了偏头：“比如呢？”
宋怀顾微妙地顿了下：“四处走走，想着当年也是在这间屋子住过，就回来看看。”
宋怀顾晓得他为难，于是反手掏出一张传音符：“那帮我把这个交给万妖城唐梨姑娘，可以吗？”
于闻洲立刻站直了：“你说。”
“我想出去一趟。”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书柜上抵屋顶，分门别类地记载着天水台所有的账务往来，卖了几株灵药、收了几只灵宠都有专门记载，桌案上还摊着几卷没处理完的账本，墨迹未干，一看就是还等着人要再批再改。
于闻洲露出两难的神色：“宋公子，大师兄这几年的变化……你也看到了。”
现在大权落到裴辞冰手上，林故渊又日复一日地跪在那里，堆积如山的账务便更加令人烦躁，于闻洲本就对现在天水台现状心痛不已，倒不如一个人躲在里面理账，倒还清净。
“可以可以！”送个东西还是简单的，于闻洲忙不迭收下，“我保证送到，宋公子放心。”
“比如姜宗主这么久了也未见身影，比如二师兄跪了这么久都等不到他去劝一劝。”于闻洲面露犹豫，“还有……反正……”
“宋公子，如果可以，请你想想办法，别让大师兄越走越错。”于闻洲面露不忍，“有些事，我都觉得他做的有些过了。”
“先别说‘反正’。”宋怀顾打断他，那双紫色的眼珠此刻含着无比冷肃的情绪，“你方才想说‘还有’，还有什么？”
于闻洲一顿，唇角一点一点抿了起来。
于闻洲让宋怀顾稍等，自己噔噔噔跑进了书柜里头不知去找什么了。
未几，他拎着一卷账簿走了出来。
“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宋公子，你自己看吧。”他捏了捏那卷书，递给宋怀顾之前又犹豫了一下，“但是，宋公子，我一直觉得你对大师兄是一片真心。种种原因，让三年前的你那么狠心离开了，三年后，无论发生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再离开他。”
宋怀顾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郑重许诺：“好。”
于闻洲将账簿递给他。
说是账簿，其实就是天水台多了些“东西”，于闻洲当时登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太久翻账本眼了，直到看见裴辞冰那副冰冷如霜的模样，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做了。
宋怀顾翻开第一页，手就不可抑制地颤唞起来。
“仙灵草化妖，化形年一。”
“百合化妖，化形年二。”
“青蛇化妖，化形年五。”
“……”
宋怀顾一页又一页地翻着，脸色越翻越难看，于闻洲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终于一本翻到了头，宋怀顾右手压在账本的最后一页，没再动作。
于闻洲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宋公子，我发誓，这些妖灵带回天水台是带回来了，但……但宗主应该还没做什么，一切尚且来得及，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