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少年游(六)
◎“宋怀顾,我破了虚无之境,送你回家。”◎
裴辞冰愣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已经一把捞过了宋怀顾的腰身,右手抵在他的下巴上强迫他近距离地、抬着头看着自己,近到那紫色的眼睛里只能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当他的影子被那些紫色的烟雾缠绕住的时候, 他就知道, 折腾这么久, 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的拇指用力地按压着宋怀顾的唇角,都压出了红痕,指尖跃跃欲试着想往他的唇齿里塞,他的声音又哑又倦:“小师尊,你喜欢我是不是,你一直喜欢我是不是。”
他的指腹下,宋怀顾的唇角轻轻动了动, 却不是要撤开,反而轻轻地松开了牙关, 指尖如一条灵活的小蛇, 倏而钻了进来, 摸到了他柔软又灼热的舌尖。
裴辞冰当即就吸了一口冷气,手上用力把人贴紧了,宋怀顾身形微微一僵,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彼此身上的变化,裴辞冰几乎要咬上他的耳垂:“……大半夜的, 别勾我。”
他的手指撤出来,宋怀顾死死掐着自己的虎口, 脑子混乱一片:“谁勾你了。”
裴辞冰好不容易才压下那一股邪火, 他在宋怀顾后腰狠狠揉了一把, 然后强迫自己离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打发了的年糕, 杵臼离开的时候会拉出粘稠的、长长的年糕丝,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被宋怀顾牵着绕着的,两个人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勉强找回一点理智。
宋怀顾没比他好多少,穿得宽松罢了,宽大的外袍遮掉他方才所有的无措和失态。
裴辞冰缓了好半天,半开玩笑道:“小师尊,你这生辰贺礼够大的。”
“那你要不要呢?”宋怀顾撩起眼皮,话说得直白又毫无回旋余地,“小裴。”
只见那六角亭外,开遍了满池的荷,如今已不是荷盛开的季节,可那些瓣娇嫩又柔软,清清静静地立了满池,微风徐来,吹起六角亭上流下的水雾,远远下了一层薄薄的太阳雨,于是那些荷便更加晶莹,在阳光下泛着水嫩嫩的光泽。
他牵着裴辞冰一路往前走,左拐右拐上坡抬腿他都会提醒,裴辞冰再怎么蒙着眼睛也在天水台活了十多年,一砖一石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远远地闻见清朗的池水味道,他步子略略一停。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贺礼?”他笑了一声,“这时候为什么会有荷?”
一曲终了,裴辞冰握住那枚竹笛,顺带着握住他的手。
“因为我是寒梅。跟小荷打声招呼的事儿,她们过来帮我忙。”
裴辞冰静静地看着他吹着竹笛向自己走来,走得近了,能看到薄薄的水雾披在他的肩头眉梢,裴辞冰屈指,用指关节轻轻替他掠掉那一颗小小的水珠。
他的话随着抽掉的布条一起随风飘散。
他把手头沉甸甸的灵石放在一旁,抄着双臂笑,说他们这下子想怎么阴自己都行了,就这么严实的布料,他们把他牵到水里去他都得乖乖听话。
裴辞冰目光收回,纱幔被吹出一道缝隙,缓缓地从六角亭里走出一个人来。
*
次日午时,收了一箩筐贺礼的裴辞冰被林故渊蒙上眼睛。
裴辞冰定定地看着他。
“你心情是真的很好,往年过生辰也没见你这么开心过。”林故渊捋平了那些褶皱,“行了,我带你去。”
宋怀顾笑盈盈地,目光往上一瞟,瞬间下了一场瓢泼的梅雨。
林故渊在他脑后打结:“这是人家宋公子特意交代的,你不听你小师尊的话了?”
宋怀顾。裴辞冰笑得更加灿烂。
宋怀顾一向用发带低低捆了长发便罢,如今他将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显得愈发贵气又高调,纤细的脖颈藏在交叠立起来的领口下,又细又长,他眉眼弯弯吹着一支竹笛,那调子听上去颇有些耳熟,再听两句,原是裴辞冰那夜在他院中吹过的曲子。
“真要把我带沟里去啊?你们这些小没良心的——”
五瓣梅落在裴辞冰伸出去接它们的手心,那样娇嫩又新鲜,他五指收拢,柔软的瓣抵在他的掌心轻轻地抚摸,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山河湖海,千里人间。
那是宋怀顾的本体,也是宋怀顾完完整整、真真切切的真心。
一点一点地,裴辞冰的瞳孔放大了。
“你不是说还有正式贺礼呢。”裴辞冰忽然笑起来,“我现在答应了多亏啊,等我收完礼,我就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所以现在这里很热闹了?”这么多荷,都是妖灵所化。
宋怀顾却摇了摇头:“只有我们两个。”
明明是很简单的答案,但却能够在人心头不轻不重锤一下。
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裴辞冰垂眸看着竹笛,手指摩攃着竹笛的同时也在一点一点靠近宋怀顾的指尖。
在触碰之前,宋怀顾抬眼问:“你喜欢吗?”
他不大确定也不敢确定,裴辞冰送他那一城烟是永远不落的月,他们在荆州城所有的人注视下相伴相望,可这一池荷终究在热闹上欠了下风,宋怀顾性格使然,在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只想有他们两个人。
不知道喜好热闹的裴辞冰会不会觉得有些冷清。
裴辞冰指尖一探,扶住了他的手背:“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