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人并坐在?车厢之内, 裴时?行?才?终于知晓了元承晚为何会在丹阳门下。
原是因七夕将近,她欲同皇后相约,于当夜入教池游玩。
他听小公主道尽原委, 只?是仍有些犹疑:“殿下当真要去么?”
届时?人多车繁,若不小心冲撞了她可怎么是好。
元承晚目色认真,望着他缓而?重地颔了首。
又软声保证道:“我同皇嫂每年都去,还?有盈袖, 并没你想的那般可怕。
“且我们只?在?崇仁坊登过彩楼便好, 最多再去景风门买一枝槐花。”
裴时?行?仍蹙着眉, 唇角却克制不?住地扬起一寸。
小娘子不?改倔强本色, 对着他露出这么一副期盼又坚定的模样, 一双眸晶晶亮。
当真是可爱至极。
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对她妥协:
“那殿下说好, 只?在?崇仁坊, 不?许去到西桥。臣了完事便过来寻你。”
偏就如此赶巧, 新任的宣阗王两月前?传信要来拜谒大周帝王, 裴时?行?身为三品御史, 且精通西国梵语, 此番必得陪侍左右。
宣阗本是西域一小国, 至后来归顺大周,便每岁入京朝觐;只?去年宣阗国内生了叛乱, 元旦大朝时?并未能遣番使来贺。
如今局势初定, 这新的国君急不?可待便要来向大周帝王投诚。
裴时?行?仍是有些不?放心:“臣会奏请陛下,届时?多派些皇城卫暗中护侍,殿下切记小心。”
长公主开始嫌这男子啰嗦:
“届时?满街皆为女?子, 且还?不?是每家?的女?子都能出来,哪里?就有危险了?我就是想同皇嫂透透气。”
这话倒是有些渊源。
中宗时?开女?子科举而?宣之天下, 自此女?子亦可入官学,考功名,史书?载有“卓绝万世”之誉。
大周的民风亦因此自上而?下得以?一新,随之奔放许多。
可并不?似有些人家?的宽容,崔夫人对家?中女?眷规训极严。谢韫自幼寄养在?英国公府,自然承她庭训。
自七岁过后便再未出过闺门。
及至日后被选入紫宫受册封后,便更是舆服严苛,轻易出不?得宫。
长公主彼时?望着小皇嫂终日辗转于四面红墙之下,无怨无悔地操持宫务,却总是笑容浅浅。
再得知她少时?过往,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当即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带她游遍上京。
皇帝亦是怜惜妻子,二话不?说便点头允了此事。
至此,二女?每逢年节便微服出游,及至日后崔恪成婚,便多了一个辛盈袖为伴。
灯宵月夕,雪际花时?,都人如潮水遍及于天街,夜市骈阗的灯火之下,这般结伴同游的年轻小娘子不?知凡几。
可谁又能知,帷帽之下的两张美艳面孔,竟是平日里?最荒唐恣意的长公主和本朝素以?端静闻名的皇后。
今次谢韫诏她,一是询问她近来胎相,再便是将她二人的约定暂罢,说待她平安诞子之后再聚便是。
只?是长公主倒不?觉这孩儿是何负累。
这是个乖巧的小人儿,还?在?腹中便极有灵气,十分体贴阿娘。
除却初知孕事时?,长公主几乎未生过哕意。
且她怀相也?好,便是如今,若自背影望来也?窈窕依旧,根本看不?出腹中已揣了个小崽子。
再兼今日,她见皇嫂同她说话的片刻都舍不?得放下手中绣布手绷,那头的黄梨木折枝刻梅几案上还?堆了厚厚一沓宫例账簿。
元承晚当真忧心谢韫年纪轻轻就熬坏一双眼,亦熬坏身子。
可她劝是劝不?住,亦帮不?了什么,眼下也?只?这么一个机会,便是能够陪她透透气也?是好的。
故而?便仍是照她二人旧时?约定,相邀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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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七夕夜。
大周国力强盛,百姓安乐,但逢年节,必是盛况空前?,点缀升平。
都人时?俗,多于七夕夜洒扫庭除,置几宴于露天之下,设时?令花果、美酒珍馐,再布散香粉于席间,以?祀河鼓、织女?。
上京一百零九坊,七夕时?各坊皆张灯结饰于高楼,复以?新鲜百花作缀,谓之为彩楼。
女?郎们于此夜呼朋结伴,同登彩楼,观星乞巧,再于月下望月穿针,望有幸得神女?赐巧。
至朱雀门、北门外街,则更有各色店铺鳞次栉比,汇四海珍奇于市易,各色杂卖,油面糖蜜,花瓜果食,应有尽有。
若论及繁华,西桥那处才?是真正的花市灯如昼,人如潮水马如龙,只?是元承晚也?无意去凑这般热闹。
她先前?也?应下裴时?行?,只?于人流稍少的崇仁坊登过彩楼便罢。
方才?三女?便趁着人稀之际登上崇仁坊的彩楼。
谢韫于高楼台阁之上远眺皇都,衣带迎风,在?月色清辉之下清冷无匹,几乎欲要乘风归去。
辛盈袖也?撩起帷帽一角,满目笑意地望向人流稠密处,那是灯火辉煌若游龙盘旋的西门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