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她见了崔青霁,也该劝劝这?小丫头,再不许贪凉贪玩入河了。
“那你便同崔大人生恼了?”
“唔。”
其实辛盈袖未有出口的是,还不止于此。
彼时的崔恪将那迅速红肿高起的小臂露在?她面前,好似一种无声的控诉。
可那张向来嘴角轻压的薄唇里,竟也吐不出一颗象牙:
“袖袖,你儿时便常因下河泅水被岳母大人用?鞋底子打屁股的,你从前说过,若日?后我们的孩儿淘气,你绝不动手打她。”
辛盈袖为人母的体面伴随着手中的鸡毛掸子一同落地。
鸡毛掸子万分牢固,未曾落得满地鸡毛。
只?另一样或许是碎了满地。
不必提自家的黯然往事?,她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裴大人君子端方,性子又威严,想必日?后倒是个严父。”
“届时小殿下出世?,有裴大人严加管教,您便可少操些心肠。”
元承晚闻言笑眼娇美?,连话?音也变得温软,纤长?玉指一下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本宫当真是日?日?都在?期待腹中孩儿降生。”
辛盈袖亦是多?年为人母,自觉能认同长?公主此刻的心情,附和地笑着点点头。
方才通宵审案一夜,此刻才赶回家门的御史大人亦不由顿步于原地。
因妻子的柔声话?语在?脑中畅想了一番,日?后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裴时行近日?的确因公事?扰攘不堪。
审讯自然是夜以继日?,多?日?以来他一身?衣裳未换,连饮食亦是在?感?知到腹饿之时,潦草填补两口便罢。
今日?午间?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众人都撑不大住,他便做主放三司休息半日?。
可他自己却不曾就此休憩,紧赶着驰马自城外赶回。
小公主当日?心中怀了委屈,他应当回来哄一哄她的。
更何况,短短数日?不见,裴时行却已觉思卿几欲狂。
明明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念她的。
但情.爱一事?,又哪里是半分由得人的呢。
男人修长?指节触到自己藏于袖中的紫薇花枝,不禁暗笑,自己竟也有了古人隽永又含蓄的情思。
可这?枝花的确是城外花林开的最绚烂的一枝,他打马经过时,绿枝繁薇不经意间?撩过发梢。
那一瞬的香气和痒意,倒是像极了某人。
其实一直以来都只?是她,也只?有她。
却听繁花那头,那人继续道:
“一想到孩儿就要降生,本宫不久后就可以踹了那个狗男人。真是无比快意!”
裴时行袖中的花枝因这?句话?倏然落地。
俊面上笑意僵的可怕。
他几乎怀了一丝侥幸,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多?日?以来连轴转,精乏神疲。
如今是生了幻觉,误解了她的话?意。
可惜他没有。
他无比清晰亦无比清醒地听着与她同坐的友人问她:
“殿下所言当真?您……不要裴御史了吗?”
“不要。”
这?头的裴时行无可避免地听见了那个令他坠入无边地狱的答案。
她说她不要他。
元承晚说不要裴时行。
裴时行只?觉自己的心也如地上的花枝一般,摔落残败,四?分五裂,而后被人狠狠践踏。
他觉得自己已经因元承晚的一句话?成了行尸走肉,抑或是偶人。
总之,能左右他关节表情的每一根丝线,此刻都被元承晚操纵在?手。
她随意一扯,他便避无可避地被她玩.弄,无论生或者死。
他也不知自己此刻的神智与行动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只?是僵着手脚走过去,至少要让自己的双眼对上这?个狠心的女子。
或许他有装出一张笑面同她的友人告罪,在?外人面前维持住自己正常人的风度。
或许又没有。
反正裴时行忍着怀中人的踢踹叱骂,将她一路抱回寝殿,而后反锁上门扇时,已然是这?副情状。
他又强迫了她。
他二人此刻的姿势很是奇异。
男子坐在?窗下的芙蓉榻上,双颊飞红的女子跨坐在?他腿上。
二人目光相对,眼里是恨不得将对方吞之入腹的炽意,不闪不避。
说不上谁掌控谁,只?因他如铁的坚实臂膀死死锢在?她腰后。
而她探出玉臂,直扼住他的咽喉命脉,将他推的往后半倒,头颅在?壁上碰出“砰”的闷响。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却又不容对方当真忍让自己分毫。
有一丝闪躲。
“裴,时,行,”她眸中的火光丝毫不逊于他,每个字都像是自牙关间?挤咬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