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对了!”行伍出身的庄岳行事颇为豪迈,说着说着便重重地朝江玉珣肩膀拍了两下,“如此恩赏!无论是谁都会激动睡不着的。”
“不过贤侄还是要早睡早起啊,陛下总不会一直这样纵容你。”
今早睡过头实在无法反驳的江玉珣,只得艰难点头。
说话间,庄岳已带着换好鞋的江玉珣走到了楼船一层的甲板上。
见四周皆有守卫,庄岳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凑到江玉珣耳边道:“这才对嘛,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是要多去陛下面前走动走动。这样陛下遇到事情才能第一时间想到你。”
末了,他总算是带着江玉珣走下楼船,去找应长川了。
而早已下船等候的玄印监也随之跟了上去。
……
辰江附近的这片平原,远看涛湖泛决,触地成川。
走近更是连个可下脚的地都很难找到。
庄岳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毕竟上了年纪。
一路上,玄印监都在用竹竿轻打水草,驱赶蛇虫。
江玉珣则负责搀扶庄岳:“世伯,当心脚下——”
说话间,忽见一道青光从水中闪过。
庄岳被吓了一跳:“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
“是水蛇,”江玉珣回答道,“沼泽里很多这种水蛇,不过世伯放心,它们没什么毒。”
此时的南方沼泽地区多蛇虫,一到夏天更是闷暑难忍。
正是因此,应长川才把南巡的日子定在秋季。
听到江玉珣说那蛇没毒,庄岳这才放下心来。
同时,不由轻声自言自语道:“此地条件果然不佳,怪不得朝野上下都将这三郡视作累赘。”
话音落下,终是叹了一口气。
江玉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一群人走走停停,两刻钟以后,终于追上了大队人马。
此时,桃延郡太守正在向应长川介绍这周围的环境。
“……启禀陛下,桃延郡虽是平原,但平原上皆是沼泽。地上泥泞不堪、坑坑洼洼,能耕种的地方少之又少,”说到这里,他不由叹了一口气,“郡内百姓,莫不是在与天争地。”
应长川的脸上罕见地没了笑意,眉毛也轻轻地蹙在了一起。
天子的心情,与这里的每个人一样沉重。
“宣大人说的是啊……”
随行官员也不由跟着点起了头。
桃延郡太守名叫宣文力。
或许是因为江玉珣方才不在。
与昨夜相比,他看上去平和了不少,而脸上的愁意,也在此刻变得分外明显。
江玉珣并没有上前,而是正在远处默默地听着。
“实不相瞒,这几年桃延郡之所以能够维持,全靠老天爷赏饭吃,没有什么大灾大祸。可哪怕如此,大部分百姓也不过是勉勉强强饿不死而已。”宣文力的语气分外沉痛。
——还有小部分百姓早就成为流民,离开了此地。
话音落下,他忽然抬头看到了站在人群那一头的江玉珣。
“江大人,下船看过一番后,你可仍坚持昨夜的看法?”
宣文力与原主的父亲是旧日同僚。
一晚过去,冷静些许的他也看在往日征南大将军的情分上,给了江玉珣一点面子。
闻言,沼泽上众人均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站在人群最末尾的他缓缓走上前来。
江玉珣环视四周说:“宣大人方才的话的确有道理。”
宣文力不由自得一笑。
然而他还没开心几秒,江玉珣的话风便随之一转。
一身晴蓝的年轻侍中,缓缓转身看向天子:“但是陛下今日也有见到,辰江两岸大多都是这样的沼泽地。可供圩田的湖泊才是少数……湖总有围满的时候,那个时候百姓又该如何?”
沼泽上忽然静了下来。
江玉珣的问题重重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间。
宣文力不由一愣。
此刻,应长川也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爱卿可有解决之法?”
“回禀陛下,”江玉珣笑了一下,轻声说,“的确有一个。”
他的语气格外轻缓。
如溪水一般从应长川的耳边流淌过去。
江玉珣虽还没有说自己的方法是什么,但应长川仍不由一顿,自下船起便盘踞在心头的烦闷,忽于此刻消散了几分。
“何法?”
“开塘排水,再人工开辟河渠,”江玉珣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脚尖点了点一旁的水面,“疏导田沼中的水,流向河渠与湖泊。等这些地逐渐干后,便可将这里的大片沼泽地,改成为有排水体系的传统农田。*”
——后世辰江平原上的大片沼泽地,就是这样慢慢变成万亩良田的。
而闻名于天下的“小桥流水”除了自然因素外,也离不开人工开辟的一条条河渠。
“人工开辟河渠……”应长川不由轻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遍。
江玉珣说的方法虽然简单,但是这个时代暂未有人如此做过。
担心引起误解,江玉珣赶忙补充道:
“不是怡河那种大工程,我说的河渠最窄挖一尺就够!百姓可自行开挖。仔细算算,或许比开发圩田还要方便。”
“……我知道了!”听到这里,一道南巡的都水使者童海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江大人的意思是疏积排涝!当年大禹治水用的便是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