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昼晦沙飞扬。
马匹不安地在原地踢踏,完全不听指挥。
眼见风沙渐大,包括江玉珣在内的使臣全部下车,这才与士兵们合力把受惊的马匹拽入由马车围成的大圈之中,最后一道上车躲避狂沙。
地上沙石飞扬,待上车时众人身上已或多或少的挂了彩。
江玉珣刚上车还未坐稳,一旁的士兵便大声朝他说:“江大人,您快把袖子挽起来,看看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好。”江玉珣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挽起衣袖朝手臂看去。
方才狂风卷着砾石直往人身上砸,江玉珣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
碎石划破了单薄的春装,他手臂瞬间多了条一拃长的伤口。
“嘶……”看清伤口后,同在一驾马车的汤一蒙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伤得怎么重!”
他被马拖着摔了一跤,脸上还有一片刺目的青肿。
“皮外伤而已,不打紧。”江玉珣看了一眼便将袖子放了下来。
士兵将一壶水递至江玉珣手中:“江大人,保险起见先用水冲洗一下伤口吧。”
他手上的伤虽不深,但伤口处却沾满了灰土。
“算了,水还是省着点用吧。”江玉珣轻轻摇头。
他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
下一刻,整驾马车都跟着一道颤抖,并剧烈晃动了起来。
马车内所有人定在原地,并不自觉地手扶车壁稳定身体。
周遭突然静了下来,木质车壁缓缓开裂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刺耳。
汤一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努力深呼吸道:“外,外面……风怎么突然这么大了。”
士兵也被吓了一跳:“还好没有打在马身上……”
马匹受惊轻则嘶鸣、焦躁,重则乱跑乱踢,后果不堪设想。
大风从马车车壁的裂缝中涌了进来。
透过缝隙可见,巨大的龙卷正朝他们所在的位置游移。
风力随之变得巨大,直接把戈壁滩上的大石块卷了起来,向四周砸去。
幸亏背后还有一驾马车顶着,他们这才没有翻倒在地。
小小的马车内挤了四个人。
马车一角,方才还想着顶风前行的使臣瞬间没了声音。
……假如刚刚继续向前,现在怕是早已人仰马翻。
马车内再无一人说话,士兵攥紧了手中的水壶,默默用一旁的小案挡住了马车壁上的裂隙。
江玉珣紧抿着唇,心脏正因不安而疯狂跳动着。
但看到其他几人的脸色,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不必太过担忧,我们现在正处于沙暴之中。沙暴会把龙卷风打散,大大削弱其威力,再过一会风应该就会小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缓声安慰道:“如此看来,我们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江玉珣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极端天气。
他说的这些都是上一世从网上看来的零碎新闻。
但为平复众人紧张的情绪,他的语气忽变得无比笃定。
果不其然,有了江玉珣的话,周围几人的神情瞬间不再那么紧绷。
“那,那就好……”汤一蒙长出一口气。
士兵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水壶。
他们安静坐在车内不再声张。
余光下,有细沙顺着桌案与车壁之间的缝隙漏入马车。
不知不觉间便在脚底积了厚厚一层。
-
镇北军营地被黄沙所笼罩。
风霾遍野,扬沙走石。
辰时刚到,一行人便顶着风沙离开大营,骑快马向北方而去。
用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沙地的边缘。
“奇怪,”镇北军中校尉喃喃道,“车辙印怎么不见了?往日就算起风也不至于这样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差,一边说话一边四处张望寻找起了印痕。
同时继续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找错方向了?”
古代马车车轮没有橡胶,木质结构直接与土地接触。
时间久了就算是条石铺成的路面,也会留下清晰、深刻的车辙印。
眼前这处之所以被称为“沙地”,便是因为它既有沙漠还有荒地。
从前的车辙印,便留在较为坚实的荒地之上。
犹豫片刻,校尉忍不住向应长川行礼道:“陛下,今日风沙太大,若是没有车辙印指路很容易便会走入荒漠深处,并人、马皆陷,实在太过危险。不如我们先回去,等这阵风沙落下之后再向前行?”
玄色的战马之上,应长川垂眸环视四周。
停顿几息后,他突然翻身下马拔出了悬在腰间的长剑。
见状,校尉抖了一下差点摔下战马。
应长川自始至终都未多看他一眼。
寒光在一瞬间劈开了浓稠的黄雾,银刃并未触地,生出的剑风便已将地上的黄沙掀开。
下一息,深深的车辙印就露了出来。
“这,这……”大风扬沙天气常常出现在春季,刚来镇北军半年还未经历过这样场景的校尉瞬间呆愣在原地,“沙土竟然埋得这么深。”
见此情形,背后一名常驻北地的千夫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单纯沙暴扬不起这么大的沙尘,方才恐怕是……有龙卷从这里吹过。”
天子向来擅长隐藏情绪,哪怕是危急关头也神情自若,唇边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他今日……不但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甚至薄唇紧抿,眉宇间满是冷意。
千夫长不由双拳紧攥,下意识避开了那双烟灰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