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治在北地混得如鱼得水。
甚至将酒坊开到了泽方郡去。
折柔难抵烈酒的诱惑。
商人带着它深入了折柔境内。
而舆图最上方留给折柔的空缺,也这样一点一点被填补了起来。
山川形势、戈壁草原、牧场水源无一不在其中。
“……怡河两岸新棉已播种结束,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到出苗天了,那个时候农户必须适当浇水,”官员手持奏报轻声道,“如今平行于怡河而建的灌溉渠已差不多修成,百姓浇水不成问题。”
“嗯。”饕餮纹座屏另一边的应长川缓缓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退后一步,仔细欣赏起了眼前的地图。
坐在不远处的江玉珣正想松一口气,不料应长川竟在这时再次抬腕,对着邢治送来的密信修补起了图上的细节。
玄色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一道向下滑去。
正巧露出一截结实的腕骨,与……附在手腕上的浅浅齿痕。
救命……
江玉珣攥紧胸前的衣料,无比绝望地移开了视线。
在今日之前,江玉珣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方才在侧殿中,在应长川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问他是不是不敢后。
江玉珣竟脱口而出了一个“敢”字。
……事情就此彻底乱了套。
等江玉珣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子的手腕上便已有了这个痕迹。
应长川非但没有将它藏起,甚至还在流云殿上画起了舆图。
江玉珣实在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能这样祸从口出。
这张嘴,缝起来算了。
……
应长川背后,手持障扇的宫女忍不住偷偷抬眸,把视线落在了天子的手上。
表情更在这一刻变得古怪起来。
她的视线有些过分明显。
见状,站在背后的桑公公突然用手掩着唇轻咳了两声。
听到这声响动,宫女赶忙低头朝地板看去,不敢再多瞄一眼。
而桑公公却忍不住一会看一眼江玉珣,一会再看一眼应长川的手腕。
江大人和陛下的感情……还真是和想象的一样好啊!
他连忙低下头,藏起了面上的笑意。
-
盘踞于北地的折柔,牵动着整个帝国的神经。
昭都附近勉强算风平浪静。
但是暗中也已生出了波澜。
这一日,流云殿上官员往来不断。
甚至就连已经常驻服麟军的顾野九,也送上了一份特殊的信报。
——最近几天,有聆天台的巫觋暗中联系起了负责研制火药的丹师。
如今那些丹师早已脱了奴籍,甚至还在仙游宫附近有了自己的居所和田地。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彻底摆脱了与聆天台的联系。
然而自幼生活在那种环境里的丹师,并不是人人都能摒弃前尘。
有人接过了聆天台抛来的橄榄枝。
发现此事后,玄印监并未打草惊蛇,而是加强了对那几人的监视。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巫觋终于在这个时候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他们想通过丹师拿到火器。
……
守在流云殿内的宫女和太监,早被天子遣了下去。
此时这里只剩下江玉珣和应长川两人。
斜晖透过雕花的窗棂落在江玉珣的衣摆之上。
如暗色的绣纹,随着光影一道浮动。
应长川轻轻放下手中信报,将视线落在身旁人的身上:“爱卿以为,聆天台这样做的意图何在?”
“聆天台不希望朝廷赢得此战,”江玉珣一边摇头一边低声说,“相比起如今,聆天台更喜欢前朝那半死不活的朝廷。”
他们既不想大周赢,也不想大周输。
只想让大周深深地陷入战争的泥沼之中,回到之前几十年的混乱状态。
应长川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为何?”
江玉珣一边说话,一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舆图之上:“若天下始终风调雨顺、政通人和,那么忙着种地、赚钱的百姓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去向玄天祈求。”
“……更何况他们知道,陛下定不会放任聆天台继续作威作福,等忙完了折柔一事,必定会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放手一搏……”江玉珣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一遍一遍地回荡。
这几年来大周的变化实在太大,就连商忧也到了坐不住的时候。
天子终在此时放下了茶盏。
他轻笑着看向窗外:“对。”
此时玄印监已经掌握了聆天台的全部动态。
但天子仍不着急在此刻动手。
聆天台已自己送上前来。
相比起只钓几条大鱼,一网打尽显然更合天子之意。
※
服麟军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便到达了泽方郡。
如今北地的信报,正接连不断飘向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