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思绪清晰,情绪也控制得极好,却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下噎住一样,半晌都说出话来,而那刚被擦净的脸颊,一滴温热的水珠缓缓划过。
“他……”林温温连忙垂眸,深吸一口气,强让自己开口继续道,“他没有被人关心过,只有我……在不经意间对他……所以他将我视为亲人,就只是亲人……”
王勇便是那将林温温带回来的小厮,在林海见林温温之前,他便将许多事都与林海转述了一遍。
所以林海也知道,那日顾诚因被人追杀时,拼尽一切保护着林温温,未叫她有半分损伤,而他在求着林温温不要离开时,林温温也决然地推开了他的手,将他一人留在了那片荒林中。
自然,王勇没敢去提捆住林温温的事,林温温当时也接受了他的歉意,还说这事不要提了,显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勇便顺水推舟,连为什么会绑她的事,也没有和林海说,那在林海眼中,林温温当晚便走得十分干脆,并没有后来的一步三回头,以及声称忧心珍珠,而要折返回去寻顾诚因。
话说至此,林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林温温说得那些却都是有迹可循,并不似随意胡诌,再说,以他对林温温的了解,若当着他的面扯谎的话,林温温不会这样淡定的。
林海抬手敲着桌案,蹙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忽然再次严厉出声,问林温温,“只是亲人么?若当真如此,上元节那晚,他为何亲自喂你面茧吃?”
想到那一幕,他敲桌的手指倏然停住,再次用力握紧。
林温温心里也咯噔一下,活了十几年的她,小脑瓜头一次转得这般飞速,她拧眉眯眼,眸光偏落一处,似乎陷入了回忆,待半晌后,她才恍然开口,“我都能将兄长认出,顾诚因自然也认出来了,他、他怕你也认出我们,就故作亲昵的和我在一处,想要让你误会,可我的兄长更聪慧啊,哪里能被他轻易忽悠了?”
林温温越说越起劲儿,学着王勇之前那般,说他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聪明绝顶,仿佛不做宰相都说不过去。
林海那握紧的拳头,也在林温温这一声又一声的夸耀中,再次松开,且那审视的目光也移去了别处,轻咳两声,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总之,这次多亏了兄长,我才能平安回来,待我回了家,肯定会带厚礼送去给兄长和嫂子的!”林府谁人都知,二房虽然官位不高,可有个不差钱的主母,依照冯氏的性子,林温温口中所说的厚礼,一定能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可这好不容易松快下来的氛围,却因这句话而倏然紧绷起来。
“你知道我成婚了?”林海抬眼看她。
林温温愣了一下,回道:“是啊,你不是和卢芸成婚了吗?”
林海没有说话,慢慢搁下茶盏。
林温温顿了顿,连忙又道,“我被关的无聊,就总会询问一些上京发生的事,顾诚因也并未瞒我,所以我知道兄长已经成婚了。”
说着,她还特意起身,朝林海笑着拱手,“还未祝福兄长,愿兄嫂夫妻和睦,白头偕老,也望兄长仕途顺利,步步高升!”
一提及卢芸,便换到林海心口开始发闷,他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林温温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兄长今日不用上值吗?”
林海瞪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我匆匆向秘书省告了一日的假。”
林温温又生出一阵愧疚,再次在心底埋怨自己,从前不该对兄长有所偏见。
林海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目光又在身上注视了片刻,忽又立即移开,出声道:“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想必也清楚,在外人眼中,林府三娘林温温,已经入土为安了。”
许是经历过一次撕心裂肺,林温温听到这句话时,只睫毛轻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痛苦,这倒让林海十分意外,蹙眉一直在看她有没有偷偷掉泪珠子。
然林温温只是低低道:“我知道的,他们还过继了一双儿女。”
“你……不难过么?”林海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口。
“当然难过……”林温温深呼一口气,不由扁嘴道,“但我又能如何呢,都怪……”她忽然顿了一下,连忙改口,“都怪我自己不懂事,但我现在知道错了。”
说着,林温温再次眸中燃起希冀,问林海,“兄长,我今日可以回去了吗?”
林海神情微顿,随后立即肃声道,“我要说的便是这个,如今上京皆知你已病故,若你贸然出现,林家该如何解释?”
林温温正要开口说话,便见林海忽又拔高语调,直接压住了她的话,道:“若往深究,这便也是欺君之罪!”
果然,欺君的罪名压下来,林温温瞬间就止住话意,愣在那里无措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