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进了连队, 越走越熟悉。
秧宝:“伯伯,这不是去你家的路吗?”
“哈哈,对, 我家隔壁原来的住户上月回城了, 这不?, 正好收拾收拾给你们住, 离得近, 吃饭什么的也方便。”
一排六间房,韩连长家三间, 另一间,住着对知青夫妻,剩下两间,一明一暗, 明间布置成了客厅,暗间摆着两张床, 床上铺着竹席,挂着蚊帐,撂放着稻壳枕和韩连长当兵时发的薄被?。
宋嫂子人勤快,又有领地意识, 房前屋后?用竹篱笆围了院,院内, 种满了瓜果?蔬菜。
牛车停在院外, 行李被?一一拎进屋,韩连长给几人打水洗脸, 切西瓜。
颜东铮卸下牛索套, 将牛拴在木瓜树下,提了桶水喂它。
秧宝冲进菜地摘西红柿、小黄瓜。
简单地洗了把手脸, 一人吃了几牙西瓜,干掉一个西红柿或小黄瓜,说了会儿话?,老爹要走。
颜东铮原是要留他住一晚的,见他待的不?自在,抬腕看眼表,六点,夏天天黑的晚,这会儿走也行。
套上牛车,将韩连长家的自行车绑在车后?,颜东铮驾车送他回去。
韩连长烧了满满一锅水,兑好,给颜明知和秧宝提进屋,两人好生洗漱了番,换身衣服出来,司务长正拎着块五花肉推开篱笆门?进院。
“司务长爷爷——”秧宝欢呼一声,奔了过?去。
司务长忙把手中的肉丢给一旁摘苦瓜的韩连长,伸手抱起秧宝,颠了颠,笑道:“瘦了、瘦了,这么点重量,哪有你爸信里说的45斤啊。”
“哈哈……是吧是吧,我就?说,我不?胖嘛。”
韩连长听得莞尔:“秧宝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伸伸胳膊抬抬腿,感受到?了没——份量!”
“韩伯伯——”秧宝双手抱胸,气鼓鼓道,“你再说,我生气了!”
韩连长大笑:“好好,不?说。”
颜明知倒了洗澡水,舀水冲冲手,拿烟过?来。
寒暄后?,司务长放下秧宝,取过?韩连长手里的肉和苦瓜,朝厨房走道:“今晚的饭菜交给我,秧宝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颜教授有什么忌口吗?”
“我什么都吃,”颜明知笑道,“秧宝这几天有点上火,嘴上的小泡刚消,牙龄又肿起来了。”
“那给她来个苦瓜炒鸡蛋。红军,家里有鸡蛋吧?”
“有。”韩连长进屋给他找鸡蛋,颜明知跟去厨房帮忙打下手,顺便跟司务长说说话?,了解一下,东铮、小卉和孩子们在农场的生活。
秧宝见没自己什么事,将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木盆,抠把洗衣膏,舀两瓢水,小鞋一脱,赤脚踏进盆里,踩踩……
宋嫂子下地回来,见此?,笑得不?行,“哎哟,小秧宝唉,夏天穿的衣服,能有多脏,你踩两脚完了,用那么大劲干嘛!当心木盆踩坏了,伯娘把你卖了换盆。”
秧宝擦了把额头?的汗,从盆里出来,舀水冲了冲脚,趿上凉拖,气喘吁吁道:“伯娘,你看我这么可爱,养在家里多好,换盆,不?亏大发了!”
宋嫂子大乐:“半年不?见,秧宝嘴皮子利落了。”
韩连长听到?动静出来:“还爱臭美了!”
秧宝朝他做了个鬼脸。
宋嫂子放下锄头?,笑道:“屋里谁做饭呢?”
“司务长和颜教授。”
宋嫂子点点丈夫:“你可真能!”
韩连长冲她摊摊手:“我那手艺,你还不?知道,能下嘴,我都佩服我自己。”
宋嫂子给了他一个白眼,舀水洗把手,快步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被?司务长赶出来了。
韩连长要帮秧宝涤衣服,被?她一把推开,自己接手了:“饭菜快好了,还不?去叫人!对了,东铮呢?”
“送老爹回家去了。”韩连长说着,一把抱起秧宝,“走,伯伯带你看看这大半年,咱连队有没有什么变化?。”
要说变化?,还真有。
知青们更懒散了,对手里的活计多是应付的心态,每个人都迫切地想?回城,回城!回城!
然而,今年几次会议,在知识青年问题上,h同志均明确指出:要坚持上山下乡的正确方向。
回城名额争不?到?。
高考吧,去年云省十?三万人参加,知青约五万人,录取各类大中专院校一千人,不?足百分之二。
今年的分数虽然还没下来,可听知青们说,题目更难了,想?来考上的基数也不?大。
韩连长抱着秧宝一圈看下来,很多知青门?前野草齐腰高,蔬菜不?见几棵,知青要么一身疲惫地扛着农具刚从田里归来,要么端着饭缸,一脸木然地蹲在树下、门?口,扒拉着饭菜往嘴里送。
往日的欢声笑语,好像一夕全消。
看着这番情景,韩连长也不?是不?急,可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上坎坝农场里的一个小小连长,对上说不?上话?,对下做不?了任何承诺。
当然,心理上,他是不?希望这些知青走的,全走了,农场这么多活计怎么办?
没人,没技术(彼时,很多技术岗都由知青但?任),没机械,农场又拿什么来支撑?
“秧宝回来了。”张开济放下毛巾,快速穿上汗衫,迎了出来,“连长。”
“嗯,”韩连长朝他点了下头?,“没吃饭吧,司务长和颜教授张罗了几道菜,去我家陪东铮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