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好好看看我,三哥,我真怕你到城里念书就忘了我。”她抓起他的手,摸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南北看了刘芳芳的《安娜卡列尼娜》,她对如痴如醉爱一个人的描述非常着迷,她开始对爱情产生幻想,少女式的幻想,她很轻易做出些自认为能表达爱意的动作。
章望生觉得她跟演舞台剧一样,笑着顺从她:“没有忘了你,到哪儿都不会忘了你。”
手指滑到嘴唇了,南北突然咬他一口,章望生疼得皱眉:“你怎么咬人?”他说完,她趴他脖子那又咬了一口,章望生站了起来,南北却像个猴子一样两腿盘上自己的腰,挂身上了。
他只能托住她屁股,南北撒娇说:“我就喜欢咬你,你是我的,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给你做记号。”吐息潮湿,黏糊糊的,章望生觉得她长胳膊长腿真不能抱了,批评说,“刚洗的澡,又被你搞得一身都是汗,下来。”
“我不下,我就要你抱我。”她夹紧他的腰,陌生的快意传来,这相当新鲜,叫人忍不住探求更多这样的感觉。
章望生突然耳朵滚烫,把人甩下来:“我要生气了啊,大热天的,烦不烦?”
南北感觉到他不大自在,她心里得意,晓得他是不能把自己当小孩了,她发育了,发育得非常好,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给他当媳妇。
月槐树的农忙时令,永远紧张,抢收抢种,章望生每天都能记满分,南北跟着拾麦穗,两人做什么都一起,上工,下工,烧饭,吃饭。她会在早上洗漱时,帮章望生剃胡须,把他下巴刮得干干净净,她打量满意了,才对他点点头。
日子非常甘甜,麦收怎么这么快呢?章望生得回趟城,他又要走了,她还要继续等待,南北心里非常忧愁,她不是个爱发愁的人,可因为三哥,她惆怅到总想哭,心里很空。
章望生一想到回学校,莫名觉得有压力,没法与他人道出,郁结在心。可书是要念的,必须念,他这次非常舍不得南北,简直想把她带着,她似乎感觉得到,因此缠着他,对他动手动脚的,唯恐章望生淡忘她。
他到底还是回去了,果然,考完试没多久,邢梦鱼堵住了他,问他到底为什么躲着自己,她很委屈,她豁出姑娘家的矜持,非常主动,非常冒险地吻了他,她不信他对自己没感觉。
但章望生这个人太奇怪了,他看起来很温和,不激烈,不冲动,可想要真正和他亲近,是那样难。
“我不晓得该怎么说。”章望生如实道。
邢梦鱼急红了脸:“什么不晓得?我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章望生很窘迫:“我没什么想法。”
邢梦鱼说:“你不讨厌我,对吧?”
章望生点点头。
“那咱们能先处着吗?彼此了解了解,你放心,我父母不是那种势利的人,他们更看中一个人的品质。”邢梦鱼一口气说完,她想很久了。
章望生这个人,如果别人不主动,他打死也不会做什么的,邢梦鱼已经摸到了他脾性。
他其实懂她的意思,邢梦鱼是个理想的女孩子,他如果跟这样的女孩子结合,没什么不好。可他心头阴霾笼罩,他无法纯粹地投入到一段感情中去,他也没什么资本投入进去。
邢梦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章望生很怕别人失望,灰心,受到伤害,这样的滋味,他从小到大尝过太多次,他能体会那种痛苦。邢梦鱼看出他的犹豫,鼓起勇气,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颤抖:
“望生,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第36章
章望生低着脸,说:“还是做同学吧。”
邢梦鱼道:“你是不是家里有人了?”
章望生摇头:“没有,这不是有人没人的事。”
邢梦鱼有点急:“那,你是不是觉得正念书所以不想?其实不耽误念书,将来的名额,是靠学校推荐的,得有关系才成。”
章望生这个人特别敏感,他总觉得邢梦鱼话里有话,可即使有,那也是人家的善意。
“我现在没办法考虑这件事,你的心意,我恐怕不能……”
“我知道了,”邢梦鱼憋红了脸,她打断他,“祝你早日找到心上人。”
邢梦鱼扭身跑了。
章望生心里非常难受,自己的命运像一叶扁舟,尚且不知往哪里飘,再多一个人,载不动的。
这种情绪,萦绕他良久。邢梦鱼像是报复他,和其他男同学走得近起来,她漂亮,家境好,据说父亲是个很厉害的技术工人,男同学们爱慕她,再正常不过。
这样一个女孩子,不再对他笑,跟他讲话,章望生重新寂寞起来,这是他自找的。大家一致认为,章望生肯定得罪了邢梦鱼,有人跟他开玩笑,他也不解释。
临到暑假,章望生在一个水泥厂当小工,没多久,本校招生政策下来了,说今年的指标,是要公社推荐,文化课只是其中考察的一方面。
他接到消息后,收拾东西,带了半袋水泥回家。
汽车站全是人,同学骑自行车把他送过去,没想到,邢梦鱼也出现在车站,不晓得送谁。
两人对视上了,不过章望生没说话,他捏着票,水泥在肩膀上扛着。
年轻姑娘的身影,隔着玻璃看,窈窕美丽,可那不属于自己,章望生被人挤来挤去,他的目光,停留在邢梦鱼身上,他知道她也在看他,直到汽车开走。
天气很热,庄稼都晒蔫了头,知了叫得人心烦,公社门口贴出了红榜,上面写着推荐的名单,一共也就两个人,一个叫红梅的女生,还有刘长庚,就是没南北。
南北心里失望极了,她跑到公社办公室,问人要说法。
“我觉得红榜不公平!”她胆子很大,到了开门见山,几个大老爷们都在屋里,马书记说:“这是公社跟学校共同决定的,综合考量,哪里不公平?”
南北立马道:“论成绩,我比红梅好多了,论出身,我是孤儿,哪一条都占着的,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马书记说:“南北,你现在是章家人,去年你三哥到城里念书,那是赶上个巧了,咱们公社没人能去,今年不一样了,上头就是这政策。”
“刘长庚是哪个?咱们公社还推荐外头的人了吗?”
“你说冯长庚啊,他跟姥姥姓了,他姥姥是正经贫下中农,冯长庚跟他父母那边早划清界限了。”
南北心里不服,非常不服,她觉得这政策简直就是狗屁,李大成从外头进来,见她在,晓得她为什么而来,勾着眼笑:
“你要是现在说不姓章了,跟章望生划清界限,这个高中,就让你念。”
李大成一边说,一边打量她,这没怎么留意,原来这丫头是个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