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对自己一个望气术,阴德数——
一万六千一百零四。
其中有一千阴德是走阴斩棺材寺庙里旧身所得。
虽然白棺内那位凶主的旧身厉害,但实力已经削弱绝大部分,相当于是品级下降了好几个品次,所以晋安斩获的阴德不多。
棺材寺庙除魔贡献的阴德不多,反而是在颠覆昌县全城的那场灭顶之灾里,他救人获得的阴德占了大头,足足有一万多。
扣掉他原本还剩下的二阴德,等于是木楞盗墓贼每喊他一次师父,他就能获得一阴德。
晋安这下是真懵逼了。
喊人师父也能拿阴德?
“老道,你喊我一声师父试试看。”
老道士自然是打死不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兄弟你这是要占老道我便宜呢?
晋安倒是没强迫老道士一定喊他师父,他陷入沉思。
“莫非是这捡来的盗墓贼,知道是我救了他,所以心诚则灵,每喊我一声师父,都是一次发自肺腑的感恩,都是一次阴德?”晋安在心里想到。
“可又不对啊,我晋安一向助人为乐,向来都有我为人人的高尚觉悟,平日里也没少被人感谢,为啥别的人就没阴德?所以说…应该是除了心诚则灵,诚心十足道谢外,还跟这位盗墓贼的活人死相体质有关?”
若说起这位盗爷跟普通人有啥不一样的,那就是活人死相体质了。
按照老道士所说,这活人死相体质,是从小吃尸肉长大的,所以体内死气堆积严重,不止积聚了一具尸体的死气,而是多具尸体的死气,甚至()
是上百具,难道是因为盗墓贼一次感恩,等于上百人感恩?
晋安一时没头绪,但管他的呢。
有阴德,就说明是心诚则灵,这位盗墓贼并不是另有心机接近他,而是的确是真诚感谢他,就是他的感谢挺别致的,一口一个师父……
在这一刻,晋安突然觉得,自己白捡一个徒弟,也不像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徒儿,再喊几声师父听听。”
“师父。”
“师父。”
“师父。”
晋安喜得眉开眼笑,越看眼前这位失了忆的死人脸盗墓贼越顺眼。
老道士震惊了。
这闹啥呢?
刚才小兄弟你明明还一脸赶都赶不走的嫌弃,现在咋突然就师徒感情深厚上了?
“徒儿来,见过你师兄。”
晋安已经完全接纳下这位半路捡来的盗墓贼了。
“大师兄。”
“三师弟。”
盗墓贼喊山羊大师兄。
喊老道士三师弟。
老道士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口水噎死:“为啥老道我是三师弟?老道我还不如一头羊!”
盗墓贼如木楞的木头人,脸上没有喜怒哀乐:“因为大师兄救过我一命。”
老道士:“?”
老道士心态无法平衡了:“几天前把你救回来也有老道一份功劳,是老道和小兄弟把你从河里救起来的。”
这分明是在骂他老道连禽兽都不如呢?
盗墓贼就好像没有喜怒哀乐一样的僵尸脸,一问一答的简短四个字回答:“我忘记了。”
老道士顿时蔫头耷脑了。
接下来一路上,老道士都有些失魂落魄,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头羊?
山羊是大师兄,老道士是三师弟,盗墓贼自然就是二师兄了。
“徒儿,你有没有名字?”走在官道上,晋安问捡来的木楞盗墓贼。
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以前记忆吗?”
还是摇摇头。
晋安想了想,道:“是人总得有个名字,那以后就叫你削剑吧,捡你的那天,你手里一直握着把断剑不放,以后你就充当一名江湖剑客的身份,别让人知道你以前是干盗墓的,盗墓是死罪。”
“削剑,你为什么喊我师父?”
晋安心中一直很疑惑这个问题。
已经有了新名字的削剑,脸上依旧是没有喜怒哀乐表情:“我心里好像一直有个声音,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叫师父,这个世上最值得关心的人,是师兄师弟。”
“所以师父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大师兄和三师弟就是我最关心的人。”
削剑这次难得说得很郑重。
一直为自己不如一头羊而闷闷不乐的老道士,这回听了削剑这句话,顿时脸上重现老菊花般笑容。
削剑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盗墓贼,那可是万中无一的活人死相,能被这种神秘大高手当贴身护卫,起码以后误入个活人禁地、藏尸洞、万人坑啥的,不用担心会竖着进去然后横着出来了。
天下那么多阴气重的禁地,何愁去不得?
“徒儿,再喊几声师父听听。”
漫漫官道,只听师父,师父…不绝于耳。
……
如果前往州府,一共有两种路线可走。
一是舟车劳顿的旱道。
一是更便捷的水道。
数日后,三人一羊在邻县渡口,顺利搭乘上前往州府的桅()
杆客船。
现在虽然已经入春,但江上的风依旧大,所以客船甲板上并没有几个人。
晋安因为待不习惯狭窄空间的船室,所以他是少数不多站在甲板上的人。
而削剑也一直跟着晋安。
晋安看着眼前的波澜壮阔江面,忽然心有所感,想要吟诗一首。
可晋安绞尽脑汁后才突然醒悟发现,他不是文抄公,也没有满腹的唐诗三百首,憋了半天最后才只憋出一首儿歌——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咚!
忽然,船身像撞到什么东西,船身猛的一震,撞击力道很大直接都把载满了人的客船撞得打横在江面上,也把刚准备吟诗一首的晋安给硬生生撞憋回肚子里。
这时船上惊慌叫声四起,不少船客跑出船舱,跑上甲板慌张问船员怎么回事?是不是船触礁了?
晋安倒是看清了,他们船底碰到了什么,那是一根断木,而且断木还新鲜,像是刚被冲进水里的。
这个时候,因为有些晕船,在船舱里晕晕乎乎睡觉的老道士,也急火火的跑上甲板找晋安。
当晋安说是船底撞到一根横木,老道士这才松了口气。晋安这时才知道,原来老道士是个旱鸭子,这辈子最怕落水游泳了,老道士担忧了一路。
不久后,这条客船继续往府城方向航行。
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越是往府城航行,江水里横木,断木开始明显增多起来,船身时不时不小心轻震下。
让本就晕船的老道士,更加晕乎乎了,晋安让老道士赶紧躺在船舱里别动了,人越是活动,只会晕船越厉害。
直到这天,距离州府仅剩最后一天路程时,船突然停在江中心不再前行了,前方去不了了。
附近有好几艘船都被一条官府小船拦截住,此时一艘艘船只横在江面上,隔绝外人驶入。
“怎么回事,怎么锁江了?”
“好像是官家的船拦在了前头。”
此时,那条官家的小船上,站出来一名州府当地的官吏。
“诸位,前方江岸两边发生山石滑坡,江道堵了。那些被泥石流冲下来的断木、树枝,现在全都堵在阴邑江前方最狭窄的拐弯处。”
“现在我们水师正在全力配合州府,清理江道,大概还有一天时间就能清理完,明日应该就可恢复通航。”
对方说话客客气气,倒是没有什么官家豪横气,所以各家船上的船客、商人情绪,很快被安抚平静。
……
夜色渐沉,江面吞噬月光,倒映出浓浓黢黑的水面,似乎正应了那一句话,月黑风高适合杀人夜。
江面上的船身随着水浪上下起伏,左右摇晃,第一次在船上尝试神魂出窍的晋安,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静下心来。
忽然感到身子一轻,仿佛轻如鸿毛,晋安头一次在水面上神魂出窍成功。
晋安环身一看四周,狭窄的小小船室内,老道士呼噜声震天,削剑被吵得睡不着正发呆坐着不动,而他佯装睡觉,脸朝船壁的熟睡着了。
山羊自然不在这里,它正跟其它牲口待在舱尾区。
就算晋安想带山羊过来,船家也不会同意,毕竟这一整艘客船并非只做晋安一个人生意,牲口身上的浓重体味,会影响到了其他客人。
晋安神魂飘到自己肉身头顶上方,然后从虚压着的手掌下,取出两张黄符,正是六丁六甲符与五雷斩邪符。
当两张黄符贴身,那种被神道气息温养的神魂暖烘烘感觉又回来了,神魂不再冰冷。
接下来,晋安神魂飘荡,飘到舱尾区,()
找着了山羊。
当找到山羊时,晋安顿时乐了,山羊晕船晕得厉害,吐得七荤八素,再没力气闹腾了。
晋安神魂绕客船一圈飘荡,见船上并没有其它状况,这才神魂飘出,朝江水淤堵方向飘去。
他打算看看这次山体滑坡严不严重,明天能不能疏通水道,如果不行,那他就只能改水道走旱道了。
说来也是巧了,晋安飘出没多远,居然碰见了白天见到的那名官吏所在船只。
即便入夜了,这些官府的人,依旧尽忠尽职的守在江面上,防止夜里视线昏暗,有不明真相的船只误入险地。
晋安继续往里飘。
神魂越是往里飘,江面上的断木,树枝,果然越来越多起来,直到飘出一里后,晋安才来到了那名官吏所说的拐弯淤堵处。
这里的确是阴邑江最险的地方之一了,拐弯急,江水到了这里水流更加湍急了,但此时这里堆积满了不少从山上冲下来的杂物。若是有船只不小心误入这里,这里水流这么湍急,绝对逃不出过翻船的下场。
现在是晚上,白天负责清理水道的官府的人,现在都已经不在。
因为晚上的江水凶险,视野不佳,并不适合清理水道。
晋安继续往里飘,他想看看,江道究竟淤堵出多长,神魂飘飘荡荡,结果,幽幽平静的江面上,晋安居然发现到远方一处火光。
那缕火光就像是坟地里的幽绿磷火,一闪一灭,一闪一灭的摇晃,在这乌漆嘛黑的江水上,多多少少有些瘆人。
晋安微讶,心想这么黑灯瞎火的大晚上,还会有谁跑到江上来?
他朝那边快速飘去,接着发现了一艘乌篷船,乌篷船的船头挂着一盏绿色烛火的灯笼。
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这不就是跟走阴时的引魂灯、引魂船一个样子吗?
只不过这里的引魂船,跟晋安那次阴间走阴的引魂船长得并不一样。
晋安这回是吃惊不小。
他屏气凝神的专注去看。
古月对江。
那艘仿造阴间引魂船的船上,站着一对老少,一人约摸四十岁左右,一人是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听二人的对话,中年男子是二叔,年轻男子是前者亲侄子,名字叫宗仁。
中年男子站在船头,嘴里神神叨叨,估计是在念咒语什么的吧,然后把手里铜钱抛进江水里。
晋安飘在远处,看着这对古古怪怪的老少,静观其变,没有贸然接近。
晋安并未等待多久,他忽然发现原本平静的江面下,开始翻起大量水花,然后晋安吃惊看到水面下居然浮出一具具被水泡得发胀,苍白的人脸面孔。
他们身子都还在水下,只有一张泡得发胀,苍白的面孔,抬头仰望的浮出水面,足足有十来张死人脸浮出水面,各个死不瞑目,诡异的是每张死人脸的额头上都贴着一枚铜钱。
正是那名中年男子先前丢下水的铜钱。
而这些死人的来历,自然都是这些年来落江淹死的人了。
“这是赶尸?”
“还是召魂?”
晋安吃惊。
“莫非这就是老道跟我提起过的捞尸人?”
可晋安总感觉,眼前这位捞尸人跟他想象中的捞尸人,有点不一样啊。
很快,晋安的猜想便得到了答案。
那些溺尸额头上的铜钱脱落,然后这些被打扰了沉眠的溺尸,死不瞑目的又沉入江底。
而那些铜钱,又各自飞到中年男子手里。
这回,那名中年男子让自己的侄子宗仁划船桨,改一个地方后,又如()
法炮制的往江水下抛铜钱。不久后,果然又有其他溺尸额头贴着枚铜钱的浮上来。
但说来也是奇怪,这名中年男子又是收回铜钱,然后那些溺尸再次沉回江底。
这名中年男子好像是一直都是有目的的在寻找什么人,但他要找的人一直没找到,反倒钓尸上来一些别的死人。
晋安出于好奇,想看看这对叔侄究竟想要找什么样的人,于是他一路跟着他们,看着他们一次次换地方,一次次往江水里抛铜钱。
直到中年男子换了二三十次地方,夜色越来越深,中年男子目光一喜,他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
中年男子伸手去抓水下的死人,一开始捞不上来,然后让侄子找来一根麻绳扔下水吊住尸体脖子,这才成功把水下死人打捞上船,那是一具男尸。
男尸看起来像是才刚死不久,因为身体还没被泡发胀严重。
接下来,中年男子开始在尸体上下摸索,在有目的的找寻着什么。
最后他目露喜色,从男尸身上摸到一样东西,晋安还没来得及细看,中年男子已经匆匆揣进自己怀里。
噗通!
中年男子一脚把那具男尸踢回水里,带着死不瞑目与不甘心,男尸再次沉入江底。
“二叔我们废了这么大劲,怎么就只为了找这样一块碎玉?”侄子宗仁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似乎半夜被自己亲二叔拉来江上吹寒风,不能睡觉,引起这位侄子的小情绪。
二叔轻拍了下自己侄子的后脑勺,温和骂了一句:“你懂什么,这可是个好宝贝。”
侄子扰扰自己后脑勺,忙问是什么好宝贝?
“这块碎玉可是好宝贝,关乎着一件屍解仙的秘闻。”
或许是因为终于找到想要找的东西,这位二叔有些自鸣得意,忍不住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内心喜悦。
原来,在早些年的冬天,阴邑江某段水道,发生了百年最严重的枯水期,差点断流。
就在差点断流的那晚,又发生了另一件奇事,有附近村民从露出河床的江下,打捞出一头石牛驮着的石头棺椁。
那石牛栩栩如生,就好像活物,看起来就像是石牛驮着石椁在江底下行走。只是这次的百年一遇严重枯水,露出了河床,这才被人发现。
石椁里封着的是个半肉半骨道士,有不少村民吓得惨叫倒地,都说这是撞邪了,他们今天把石椁打捞出来,又开棺让棺材里的尸体吸了人气,这石椁里的尸体马上就要诈尸吃人,于是一把火全烧掉了。
这些村民自知闯下祸事,所以瞒着不敢声张,但再严密的门窗总有漏风的时候,后来这事被捅了出来,官府赶去那个村子时,只找到了那只陷在河床里无法被村民搬走的石牛,道士的尸体早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现在那只石牛就还在州府里立着呢。
其实那道士不是什么邪尸,而是一位高人正在修炼屍解仙。
道家屍解仙,说的是人经三百载而复生,断四肢而犹活,屍解仙有火解、有水解、有兵解等。
但屍解仙条件非常苛刻,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修屍解仙。而且屍解仙是逆天而势,所以在这三百年里会降下各种天劫,比如泥石流、江河溃堤、蛇虫鼠蚁啃咬,或是被人刨坟鸠占鹊巢当祖地抢走三百年运势…等来毁尸。
正应了那句话:顺天应命者悲,逆天改命者死。
“二叔,你还是没说块碎玉,到底有什么用?”侄子宗仁嘟嘟囔囔了一句。
中年男人得意洋洋的保管好碎玉,然后让自己侄子赶紧收拾好东西,划船离开,他自己则是起身进乌篷船的乌篷里。
砰!
血光混杂着颅骨碎片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