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他梦中询问齐道先一样,马车拐弯始终只存在于文字上,它只是个问题,怎么选择,也只是问责自己的内心,可老者身上压着的却是整个村落的性命。
放眼来看,祭祀这个抉择是愚蠢的,是慢性死亡,是圈养。
这从村落里大人的举措也能看出,整个村子里没有四岁以下的孩童,在知道祭祀无法避免后,不会有人愿意生养自己的骨肉去喂龙王,灭村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
恰恰是这个愚蠢,没有希望的抉择令他们等到了许平秋。
静默良久,许平秋承诺道:
“今日之后,不再有龙王。”
声音回荡在老者耳畔,令他怔住了。
这句话……老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欣喜?是畅怀?还是……
()
“怎么了,爹?”张元昌差点撞在了老者身上,有些猝不及防,望着老者停驻的背影,很是不解的问。
“没事…”老者扭头,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小声嘱咐道:“元昌,把小娥带到家里去,不要送入龙轿!”
刚刚中签的是小娥的爹。
“为什么?”张元昌更疑惑了。
“没为什么。”
“爹,当初你一开始也是这样瞒着我的……”
老者无言以对,沉默了会,只道一句:“刚刚有仙人问询,意欲斩龙。”
“仙人?”
张元昌神色也是一怔,他有些不相信老者的话,毕竟前一刻他还紧跟在老者身后,怎么下一刻就……但恰恰是这样想,他又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仙人手段,不正如此吗?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祭祀?”张元昌压低着声音,有激动,有惶恐,但更多的是对老者话的不解。
“元昌,我刚刚说有的话,你信了几分?”老者不答反问。
“这……”张元昌瞬间懂了,作为儿子的,他到现在其实也半信半疑,没有一点儿预兆,老者突然这样跟其他人说,谁信啊?
除了那个被选中祭祀的那家以外,他是走投无路,只要不祭祀,说什么都信,但这说服不了其他人,在抽完签后,村落里其实就已经天然形成了一种对立。
“我懂了,我会照做的。”张元昌点头,向着小娥家走去,做戏做全套,他还要行为去忽悠,去迷惑,去稳住其他人。
老者望着张元昌的身影,没有将心中的另一个念头说出来,如果输了……仪式在,还能补救,他不想唱衰,但为了村子,他需要考虑到这一点,也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
…
一道金光不加以掩饰的冲霄而上,洞穿过云雾,许平秋俯瞰群山,五年前的山洪已将山势易改,身处其中只觉得林莽茂盛,但一通览,才能发现异样。
有些地方林莽茂盛,有些地方却是地皮不存,石露骨现。
逆溯着奔涌而下的水流,终是在山顶寻见了一天池龙潭,水势已变浑浊,似乎刚刚有大物游动,水面起起伏伏,浮着阴沉木碎。
龙潭外围,山屏破碎,结合老者的话,许平秋确信那场山洪并非天灾,而是走蛟!
蛟,隐于湖泊、深潭,能兴云作雾,腾踔太空。经历蟒、蚺两次蜕变而成,再想蜕变,化作真龙,便需走蛟!先修千年道行,后沿江入海,方可化龙,期间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所过之处,江河暴涨,山洪泛滥皆是常相。
如今来看,蛟龙自然是失败了,不然早就离去化龙了,但令许平秋感到有意思的是,此地的风水却因走蛟发生了偏转,还偏的恰到好处!
风水之术,天墟三山九脉中有教,许平秋学过一些,能够看出在走蛟前,此地龙潭风水应是:八分归水府,纳气蛟龙兴!
可眼下,山屏破碎,是纳气不存,林莽茂盛,生克相冲,这水府看似正常,却凛然成了困龙潭!
若是当年便是这格局,蛟龙怕是连走蛟都走脱不出,这手笔啧……
许平秋押下遁光,落在龙潭前。
哗——
平静浑浊的水面忽然呈现出一道更加黑的阴影,且还在不断变大,似乎有什么大物正从水中飞快上浮,直到水面晃动,一只残角先破开水面。
紧接着潭水喷涌,蛟首探出,额角峥嵘,似龙像蛟,但却只有一只,身上的鳞片光亮不一,甚至有些丑陋,像是铁器布满了锈迹,没有丝毫美感,可怖狰狞。
“汝是谁?”
蛟龙竖瞳警惕,俯视着许平秋,庞大身躯压下的()
阴影将其悉数笼罩,声若虎啸,呼起一阵劲风。
“你吃人?”
许平秋迎风不动,甚至连衣袖都未飘动,他的语气很平淡,不像是在问询,更像是在陈述,陈述着蛟龙的死因。
“吾乃天地敕封的雨师水神,掌兴云致雨,享焚香授持,汝是谁!”蛟龙鳞片皆张,愠色再问,竖瞳死死地盯着许平秋,似乎想要看出他的跟脚。
但下一刻,蛟龙竖瞳猛然一缩!
许平秋懒得废话,直接动手,神异涌动,先天一炁显化,并作云雷金焱,奔涌而出。
有时候避而不答就已经是答案了,至于拿什么天地敕封的神只来压人?
呵,若天地真有眼,先死的也该是它!
雷火交织,重发无量光热,撞入蛟龙惊惶至极的竖瞳之中,它想不通自己怎会招惹一位这样恐怖的道人……
“吼——”
恐怖的光热直接洞穿了护体妖力,蛟龙感觉自己的鳞片似乎都要融化,犹如烧红的铁水浇筑的肌肤上,那种痛楚令它忍不住嘶吼了起来。
但此刻已经没有时机去思考,只能凭借着本能,庞大的蛟形猛地缩小,准备向着水中遁去,同时以水神之职,聚起龙潭之水冲霄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