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鼠撑着竹篙,不可置信地站在舟头。
人间正在奔走相告的那个消息她听到了。
所以小舟漫无目的地漂在大河中央。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呆愣了许久之后,撑着小舟又随着那些人的足迹追了上去。
然后并没有听错。
人们在说着那个从槐都来的兵部侍郎柳三月死在大泽里的事。
这是天狱亲口承认的事。
他们也看见了那身血衣。
鼠鼠紧皱着眉头,在岸边停了下来,听着人们的那些议论声,不由得一阵茫然。
倘若真的如他们所说,柳三月死在了大泽里,那么昨晚那个一身伤痕乘舟前往人间剑宗的人又是谁?
鼠鼠沉默了下来,撑着小舟便往南衣河的上游而去。
她要去人间剑宗看看。
逆流而去,鼠鼠来到大河上游,剑宗园林外的时候,人间那些消息还没有传到这边来,小少年胡芦远远地坐在大门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鼠鼠记得清清楚楚,昨晚那个年轻人便是在这里上了岸,而后便去了人间剑宗,自己甚至好心地没有收他的钱,让他先欠着了。
鼠鼠沉默地想了很久,想着那应该不是梦?
于是挥了挥手,叫喊着,把小少年胡芦叫了过来。
“胡芦娃胡芦娃!”
胡芦打着哈欠抱着剑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在发癫吗鼠鼠?”
胡芦说话的语气让鼠鼠以为他是在说一个疯癫的中年人。
但是想了想,也没有和胡芦计较这么多,毕竟自己也把他叫成了胡芦娃。
“你昨晚有没有看见有人走进了剑宗里面去?”鼠鼠问道,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是拄着拐杖的。”
胡芦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有?”
鼠鼠正想问胡芦是不是柳三月,便看见胡芦很是犹疑地想了一会,说道:“那好像是西门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半夜要来剑宗做什么。”
鼠鼠愣在了那里。
西门?
西门她不久前才见过,好像被人磨了剑,坐在河边发呆。
鼠鼠正想说什么,便听见胡芦继续说道:“他今早好像又来了一次,看样子受了些伤,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鼠鼠愣在了那里。
受了伤,拄着拐杖。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鼠鼠站在舟头撑着竹篙,不住地回想着昨晚的事,小少年胡芦看见鼠鼠这般模样,有些不知所以地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鼠鼠沉默地看着胡芦身后的那扇剑宗的大门,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昨晚好像看到了什么,还以为剑宗进贼了。”
胡芦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好吧,不过人间一般也不会有人敢来偷剑宗的东西吧。”
小少年胡芦打着哈欠慢慢回到了剑宗大门口坐了下来。
鼠鼠驻舟原地看了许久,收起了手中的竹篙,任由小舟被河水向下游缓缓推去。
在南衣河上漂了许久,鼠鼠今日有些恍惚,连好几个人在岸边招着手她都没有注意,倘若是往常,鼠鼠早就屁颠屁颠地撑着小舟过去了。
但是今日的鼠鼠却是没有什么心情。
任由小舟在河上漂着,鼠鼠缩回了船舱里,开始数着钱。
鼠鼠的记性一般,但是在关于钱上的记性很好。
所以她要数一数,昨晚究竟有没有发生过那样一件事。
鼠鼠用了很久,才数清了罐子里的钱()
。
确实少了一枚——倘若昨晚遇见的那件事是真的话。
难道是自己想钱想疯了,于是在梦里自己构建了这样一件事,甚至连醒来之后缺的那一枚钱的借口都想好了?
鼠鼠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出小舟,拿起竹篙,向着下游而去,直到停在了昨日遇见那个人的地方。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昨晚那个自称柳三月的人,便是在这里上的船,他是凭栏站着的,还被自己拖了一下。
这里应该便会有一些痕迹留下。
鼠鼠停在了岸边,探着身子向着那处护栏看去。
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鼠鼠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着天空这场细雨,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些血迹应该是被雨水冲刷掉了!
于是鼠鼠垫着脚,把鼻子凑到了那些护栏上。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瞬间涌入了鼠鼠的鼻孔。
鼠鼠怔怔地站在那里。
是的,昨晚确实有人曾经在这里留下过血迹。
而且那个人必然不是西门——鼠鼠当然认得西门这个南衣城名气并不小的巡游吏。
鼠鼠还在发着呆,另一张脸凑了过来,给鼠鼠吓了一跳,缩回了舟头。
“你在干什么?”
张小鱼一脸好奇地看着神色怪异的鼠鼠。
鼠鼠身子有些发冷,看着这个来自人间剑宗的张小鱼许久,挤了个笑脸出来,说道:“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包子的味道,所以闻了一闻。”
张小鱼惊为天人。
“你真的是鼠妖而不是狗妖吗?”张小鱼惊讶地说道,“我先前才吃过一口包子,隔了这么远你都能闻到。”
鼠鼠愣了一愣,顺着张小鱼的话说了下去:“哈哈,是啊,你吃了什么包子?”
张小鱼舔了舔嘴唇,说道:“菜包子,一个岭南剑修给我的,可他妈好吃了,哪天再吃到的话,给你留一半。”
“好的好的,多谢小鱼师兄。”
“得想办法把那个会做包子的剑修骗过来。”张小鱼笑嘻嘻地说着,沿着河道走去。
“怀风师兄好像还没有娶老婆,不如骗过来给他做老婆吧,这样就可以天天吃那种包子了。”
张小鱼晃晃悠悠地在细雨中走远而去。
鼠鼠长舒了一口气,在舟头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张小鱼离开的身影。
却也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昨晚确实有人乘自己的小舟去了人间剑宗。
如果那个人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青天道柳三月,那么那个死在大泽里的谁?
为什么他去了人间剑宗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还是说。
柳三月其实没有死在大泽里?
后面的这个猜测,鼠鼠只敢猜前面的一半。
坐在舟头,鼠鼠却是突然觉得无比寒冷。
在人间剑宗里面,发生过什么?
鼠鼠的脸色有些苍白,休息了很久,却还是重新站了起来,撑着小舟,向着南衣河上游再度行驶而去。
她要去看看,人间剑宗究竟是何反应。
......
小少年胡芦一脸惊讶地看着不远处那些正在议论的人们。
柳三月死了?
柳三月是谁?
他什么时候来的?
终日坐在剑宗门口昏昏欲睡的少年颇有种不问世事的感觉。
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剑宗园林外的那段大河岸边某棵柳树下,停了一艘去而复返的小舟。
少女鼠鼠躲()
在葱郁垂落的柳枝下,探出一张小脸,远远地看着那边。
胡芦的神色她看见了。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柳三月的事?
鼠鼠满是疑虑地坐在舟头,探头探脑地看着。
过了没多久,一路闲逛的张小鱼也回来了。
或许是有些心事的原因,张小鱼并没有听到路上的那些议论,直到坐在剑宗门口的胡芦与他说了这件事,张小鱼才愣了一愣。
“柳三月死了?”张小鱼看着胡芦问道。
胡芦点了点头:“对啊,师兄你回来的路上没有听见他们在说吗?”
张小鱼沉默少许,摇了摇头。
胡芦看见张小鱼这种神色,忽然便想起了柳三月是谁。
张小鱼以前提及过的。
用的是一个美妙的形容词——王八蛋。
柳三月这个王八蛋怎么怎么样。
胡芦这才想起来,这个叫柳三月的,以前似乎和张小鱼很熟?
“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
“好像是天狱。”胡芦想着那些人们绘声绘色的讲着那件事,有人甚至开始编起了故事,诸如什么自己当时便在大泽边,亲眼看见柳三月在大雾里和某种庞大的存在战斗了三天三夜,而后力竭而死,只留下了一件血衣漂了回来。
虽然挺扯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胡芦当时听得挺入迷的。
张小鱼忽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这个消息从别处来的,那么未必不可信,至于从天狱来的,那肯定是来自西门口中。
想起今日清晨才和西门说过的那些话,张小鱼心道这小子还挺机灵,知道先把消息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