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过如此的男人◎
春意融暖, 樱华如雪。
衣裳鲜亮的华族们在庭院中举行着雅致的赏樱宴会。
这是藤原家的新夫人——爱子夫人,第一次以藤原家年轻女主人的身份接待往来的宾客,昭示着她从此在社交圈上的全新身份。
关于这位爱子夫人, 应邀前来的华族们在表面上都是愉悦荣幸的,但私底下还是有人闲话这位高攀上藤原家的小小子爵之女。
明明她的母亲只是个普通的甚至可能是从乡下过来的灰脸平民, 一般这样的女人想要攀上华族的话, 一般都是作为妾室存在的,毕竟就连吉原最顶级美貌的最见多识广的花魁从良,想嫁入华族也多是以妾室的身份, 而这位爱子夫人的母亲竟然就能让那位子爵久生雅非娶不可,要让她做久生家的正室夫人, 手段果真是不一般。
也不知道那位久生子爵是不是被蛊惑的变傻了?放着好好的华族小姐不娶,整天要追求什么自由的爱情。
自然有人回应道说,这久生子爵才不傻呢,那顺利嫁入了藤原家的是他的女儿可不是你们的,如今他要名位有名位, 要钱有钱,就是当年他追求所谓的自由爱情也成功了,他哪里傻?
而九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 他已经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镂花白椅上品饮圆桌上的红茶好一阵了, 如果是以前的他在听到这种看似贬低实则嫉妒的无聊话题后, 一定立即转身就走。
他非常不喜欢这类在表面上友好却在背后释放阴暗的人,当然也不喜欢那种太有野心太过于追名逐利的人,所以一般这些人他都会远离不会回应。
他的父亲对于他的这种小小“任性”愿意放纵, 他的友人们更是因为他的这种“高洁”品性而愿意追随和信任他, 甚至还愿意开玩笑说他就是天生的辉月, 就是吸引着他们这些凡星。
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对于这些表里不一之人他依然内心不喜,可对于久生家这类将追名逐利表现得无比明显的人家却有了全新的理解。
比起他们,他更愿意相信他们口中的那位浩一少爷不是那种能被轻易糊弄和蛊惑的人。
再说,力争高位、追名逐利又有什么不对呢?他们这些自持身份低看平民,却不知如今的平民中也出现了众多的优秀之人,成功跻身新华族的人家不少,反倒是有些华族人家只能维持门面,内里早已不堪。
并且他现在觉得,清楚明白地显露自己野心的人,可比这些明明想要却总是心思躲藏的人要有意思多了,毕竟他其实也是这种心思躲藏的人呢。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辉月”,“辉月”只是他放出来的诱饵罢了。
想到这里,九条便朝过来收拾的侍者点头,然后起身离开,跟自己的友人一起去畅谈他们这个年纪该谈的事。
……
他本以为今天也是普通的一天,却不想这场宴会上有个女孩令他很在意。
更准确地说,并不是这个女孩令他很在意,而是他在面对这个女孩时的心情令他很在意。
那时有几个孩子起了争执和矛盾,缘由是这个女孩太过于霸道,想跟大家一起玩却总是要求别人按照她的要求来,于是大家都不愿意了然后一起排斥她,而她却把大家排斥她的理由归结到另一个女孩身上,甚至还动起了手,真的是任性非常,弄得非常不体面不好看。
这件事的处理当然非常简单,不过就是维护“善良”的一方以及谴责“作恶”的一方。
在这些孩子们心中,他是个有绝对话语权的大哥哥,他的处理结果自然令他们满意,因为他照顾“柔弱善良”的那一方,对“娇蛮任性”的那一方视而不见。
但九条自己却觉得很奇怪,应该说是情绪上不太对,他感觉他自己其实并不想这样的,他觉得他自己其实更想站在这个“任性娇蛮”女孩的这一方,想站在她的身后,给予她自由自在去“任性”的支持。
不过,仅仅只是想而已,因为作为“辉月”的代表,他还不能暴露自己,所以他尽可能温柔地问这个被欺负了的女孩有没有哪里受伤,让身边的女仆过来照顾好她。
这个柔弱的女孩是不是真的柔弱他不清楚,但那个任性的女孩倒是真的任性,她将她善妒攻击的情绪显露的彻彻底底。
但这一切都随着那位诚夫人的到来戛然而止。
从她那严肃的面容中,他看出了她对这个任性的孩子带有决绝的狠心。
之后。
从澜生兴高采烈的欢呼中,他知道了那女孩被带回了乡下,由她最严厉的长辈管教。
而那时的他却有些遗憾,他想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到将来大概也是会变成像他们一样“普通”或者和他们一样,学会了“伪装”。
可惜了。
……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人最初的性格大概是早就固定了的。
就如他一直都那么胆怯,不敢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甚至不敢肆情纵欲,只能在内心里幻想他真正想做的一切。
就如她哪怕身处严厉的管教,哪怕再受人争议,她也总是要按照她想做的来行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欢喜和不愿的。
所以没有人知道,当那天她在热烈的花丛中大声表达她将来想成为他的新娘时,他的内心不仅没有遭受到冒犯的感觉,反而有些莫名的愉悦。
但他是表里不一的人啊,所以他说出的话仍然是:
“久生小姐,还请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说来也许会很可笑,但他就是跟当年那些说她姐姐爱子夫人的人是一样的,明明想要却心思躲藏,总是想要以一种自己不得不接受的心态去接受自己想要的东西,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去质疑他。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才讨厌这样的人,无比讨厌。
他心里无耻地期待着她还能不能为他做的更多,却忽略了她离他太远了,远到可以直接改变她对他的认识。
她不仅不再接近他,甚至还如躲避瘟疫般远离他。
宴会上,她随着她的父亲来拜谒他的父亲时,她已出落得面容动人且礼数周到,那时她若是愿意抬头看他一眼,她就会发现他是一直看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