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这种在她面前的犹豫和徘徊是否是一种被称作为留恋的情绪。◎
当椿绚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坐在他和爱世婚房的屋顶上。
这里,可以看到那棵繁茂的古椿,可以俯瞰整座神社, 也能眺望不远处的乡镇。
同时他身上还有外出过的痕迹——衣衫上沾染了草木和露水。
这是椿藤主大人在他身上降临的证明。
椿藤主大人偶尔是会这样的,祂很少会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直接操控他的身体, 也从不因为他的身体能够容纳祂的神魂就将其据为己有, 即使是将自己的力量借助给他,也依然是让他自己主导力量。
反而是当他修行或沉睡而失去意识时,椿藤主大人才会短暂地使用他的身体, 或是到山林深处,偶尔还会救助一些被困的山民或动物, 又或是到河畔边独自深夜垂钓。
虽然椿藤主大人在和他沟通或下达指示的时候,的确是庄重而神秘,符合一位神明的形象,但椿绚也察觉到,椿藤主大人在宽容与亲和的底色下, 其实比他想象得要更随性也更渴望“人性”和“寻常”。
这是他和椿藤主之间一个非常微妙的区别,他希望自己波澜不惊,身为神使能无限向神明靠近, 所以人们都认可他是“神明的化身”, 可真正的神明却总是渴望自己能拥有普通人性的一面, 即使是一柄被人丢弃的鱼竿,祂也希望能从中获得寻常生活的感触。
而这样琐碎的感触和体验,祂就不会一一告诉他了。
所以他以为, 这一次也不过是椿藤主大人体验一次人间而已, 回归到他自己时, 他仍然要进行这天的工作。
但正当他打算起身前往水潭边修行时, 椿藤主却不知为何忽然问他。
“椿绚,汝怪吾在救助那孩子的事上强迫于汝么?”
眸光看向不远处静静伫立的神椿树,椿绚没有立即回答祂,在爱世这里,椿藤主大人给出的解决方式其实从来都只有一种,那就是和她产生交集,虽然他也可以选择拒绝。
但正是因为他知道椿藤主大人希望他做什么选择,他才会这么做的。
而椿藤主大人也明白,所以祂今日用的是“强迫”一词。
但他依然还是回答:“只要是椿藤主大人的嘱咐,椿绚身为椿藤主大人的神使都会一一遵从。”
“汝有自己想要过的人生吗?”椿藤主大人又问道。
这是椿藤主大人首次询问他,除了侍奉祂以外,他还有别的想要过的人生么?
其实被问到这样的事,椿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而且,他的人生不已经就这般过了么?
“你还年轻,其实,你和那孩子的人生不会从此就这么捆绑在一起的。”
椿绚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如今十九岁了,大概在她二十五岁左右,强行将你们捆绑的因素就不存在了。”
椿绚问道:“难道她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不会再受灵力失控的困扰了?”
椿藤主回应的是,能这么认为。
而椿绚却理解为,椿藤主是在告诉他,帮爱世平衡灵力温养身体仅需这几年,等到她到了二十五岁,就能把原本属于他的人生还给他了。
他也不需要再做谁的祭品了。
但椿绚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不知道两个人的人生相互纠缠到这个地步,是不是真正到了那一刻就能说分开就分开的?
但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
爱世看着手中的采购单,在后院和送时蔬肉品上门的村民比对着。
她婚后和椿绚的生活其实寻常而又单一,只需要做好自己身为神社下任宫司夫人的分内之事就好。
曾经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像什么净化邪异,又或是参与那些华丽又虚伪的贵族宴会,对于已经嫁给椿绚的她来说都非常遥远了。
她现在的生活平静无波到不可思议,不过就是每天正常的作息,正常的工作,偶尔到乡镇去购置书籍或日常生活用品。
稍微让她觉得有趣一些的,便是她的公公大人和婆婆大人同意她在神社一间阳光正好大小合适的和室里,给一些到访的孩童或是对神社文化感兴趣的人们像个教师一般给他们做讲解小课。
当然这本来就是她的工作之一,但她觉得格外有趣,有时候讲到神明的故事时,就像讲故事一般绘声绘色地传达出来,这对孩子们来说少了些庄重的严肃,更多了分趣味的向往。
所以一些神社里一开始并不怎么喜欢她的年轻神职人员或巫女们,由于她有意地释放善意和友好,不会争强好胜故意做为难人的事,也就觉得她或许真的和所谓的祸津之子不同,于是也渐渐喜欢跟她来往起来。
人啊最怕和嫉妒心强不知会不会背地里使坏的人相处了。
爱世的想法是,至少要在这个看似古静无波的神社里做一个元气活力的女人,因为这里从来就不缺沉静的人。
也许只有这样,椿绚是不是也能感受到一些她的不同呢?当然她会努力把握好,不让人感到厌烦,而只是让人觉得她性格好脾气好的一个度。
椿绚则一如既往的冷淡,倒并不是说他是故意这么对她的,而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似乎与侍奉神明无关的事他都兴趣不大。
所以有时候爱世也会感慨,明明他起的名字是最绚烂温暖的,为何却冷淡地如寒潭里的冰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