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天降,文婶子以画入道了!
在这一艘小小的船上,一个满身风霜,看似已经被生活磋磨得尽是沧桑的贫穷妇人,却以一张麻布,一支炭笔,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绘出了世间独一无二的画中人。
因极于情,而极于道。
点点灵光在阳光下挥洒,似乎是将此时的朝阳都尽数渡上了清辉。
光芒落入到文婶子眉间、心口、膻中、丹田……还有一小部分落在了她的手上,以及她笔下的画布之上。
画布上的美人越发灵动起来,一种奇妙的光晕流转其间。
隐隐约约,似乎有风暴,有浪涛在无形间汇聚。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宋辞晚收到了一连串不停歇的回馈。
【人欲,凡人之喜悦、恍然、了悟,七斤七两,可抵卖。】
【人欲、凡人之喜悦、欢欣,开释,八斤二两,可抵卖。】
……
这些,是文婶子入道前的情绪。
延后至此,终于痛快释放,被天地秤采集到了秤盘之中。
【顿悟,养气境画师之明心见性,三斤六两,可抵卖。】
这一段顿悟,则是文婶子入道后的情绪气团——
或许,这个不该被叫做情绪气团。
“顿悟”,应该是一种更奇妙、更纯粹、更加不可捉摸的气,与普遍可见的人欲相比,顿悟可就太过难得了。
宋辞晚通过天地秤采集过那么多、各种各样的气,但是“顿悟”这种气,却是她首次获得。
从前她亲眼目睹王亦入道时,没有获得过“顿悟”,后来她通过冥冥中的空间引导,隔空以神尊的身份,又一次引导严含章入道时,也不曾获得过“顿悟”。
王亦与严含章,虽然都做过落魄书生,但他们其实也都是正正经经读过书的,是传统的书生,只是入道艰难,才气难生。
而眼前的文婶子与他们相比,看似同样是通过天降灵光生成才气,但文婶子是以画入道。
她从前也不曾读过书,或者准确说,她甚至就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中年女性,只凭借对于绘画的天赋灵性,以及极致热爱,还有数十年绘笔不辍的坚持,竟然做到了许许多多读书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顿悟”,是她应得的!
灵光天降,仍未断绝。
天空中,那一颗明亮的朝阳光芒大放,冥冥中在那明亮的日光背后,在云层另一边的遥远星空中,更有无数星辰涌动,似山呼海啸,似巨浪迭起。
一蓬蓬灵光源源不断地向着小船上的文婶子身上灌注,这使她识海中的灵台迅速成型,灵台之上,才气闪耀。
从初始的一寸,到三寸、到一尺、到三尺、再到十尺!
才气甚至还在涨,数十年,仅有此一种热爱,一种坚持,此刻厚积薄发,又岂能轻易断绝?
文婶子的笔更是停不了。
宋辞晚为她摊开的那幅麻布极长,她在麻布上画了宋辞晚此刻的形象,画了大白鹅,接着又画了她的女儿小妮。
小妮梳着两个小小的丫髻,靠在半片小船的乌篷上,睁着一双天真又充满渴望的眼睛,面对水波,眺望远方。
谁也不知道当她如此远眺时,她眺望的究竟是什么,她渴望的又是什么?
画面留白了,唯有这一个人物的形象,鲜活地出现在画布上,充满无限可能。
真正的小妮也站在小船的乌篷边上,她却是捂着嘴,瞪大着眼睛,踮着一双小脚,伸长了脖子在看自己阿娘作画。
她并不懂得什么是才气天降,也不明白此时()
此刻,她娘身上为什么竟然好像是在发着光——
小妮甚至以为这种发光是错觉,是因为自己此刻太激动了才产生的错觉。
可是她又觉得,发光的阿娘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到此时此刻近距离目睹这一幕的小妮,不由得有满腔滚烫在胸膛间涌动。
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激动,或许是因为阿娘的画,方才一口气卖出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巨款?
不,小妮又深知,不是这样的,又或者说,绝不仅仅是这样的!
至于到底是怎么样?她说不出来,讲不明白,只有双目圆睁,热泪盈眶。
【人欲,凡人之喜悦、茫然、悲伤,五斤一两,可抵卖。】
奇怪,她竟然还有悲伤?
这又是因为什么?
小妮踮着脚,捂着嘴,看着阿娘手下的画布、手中的笔,还有笔下的自己,一时间满腔激动,泪水滚滚而落。
文婶子画完了小妮,又继续作画。
才气仍然持续增长,并无衰落迹象。
这一次,文婶子画的还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矮矮的、小小的,看起来甚至比小妮还要略小几岁,似乎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她蹲在一个灶台边上,一手拿着扇子对着灶眼下的火焰心不在焉地扇着,另一只手却是拿着一根烧到半截炭化的树枝,在灶台边上绘画涂鸦!
她烧火烧得心不在焉,可画画的神态却无比认真。
认真到宋辞晚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画上的小女孩看似陌生,但其实,分明就是文婶子自己。
是幼年的她!
【顿悟,正气境画师之明心见性,四斤一两,可抵卖。】
才气超过十尺,并还在持续上涨,文婶子便已是从最初的养气境,到越过浩气境,如今进入了正气境。
连跳三级!
比之王亦天降灵光只得了一个养气境,严含章天降灵光,初入是浩气境,此时的文婶子,却是初入便是正气境!
不,或许还不止正气境,因为她的才气还在上涨。
十尺、十一尺、十二尺、十三尺……
文婶子挥笔再绘,从幼年的自己、到少年的自己、到中年的自己、再到如今的自己。
她画了那么多个“文婶子”,画中的文婶子,或是在烧火、或是在拾柴、或是在下田、或是洗衣……
她扫地、她做饭、她带孩子、她被人指着鼻子骂、她躲在角落里哭、她半夜爬起来在刺骨的冷水中洗尿布、她饿着肚子给孩子喂饭、她在夜间辗转反侧、在白日里强打精神……
她家贫无钱,自己满身补丁,孩子也满身补丁。
端起饭碗,碗中的米粒却是清晰可数,稀饭稀得水可照人。
她又从被人责骂,到变成与人对骂。
她学会了竖起尖刺、武装自己。
她从鲜活明媚、到苍老憔悴、满面风霜。
但不论她变成什么模样,哪怕是脚下带着镣铐,颈上套着枷锁,她却始终要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握着画笔,从一开始,就永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