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焦虑,目前的状况让他无计可施,只要出了公寓大门,他就会被那双眼睛窥视,就算妹妹到了上海,他也无法去报馆登报联络,那双眼睛会轻而易查出他所登消息的内容,布下陷阱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孤立无援,这极其罕见,以往的任务虽说也是危险重重,但凭一己之力还是能够涉险过关,这次不同,这次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他仿佛是在和空气战斗。
卫生间传来胡莲香洗漱的动静,他回过头看了看,转身来到酒柜,倒上两杯,又走到卫生间门口等候胡莲香。
胡莲香还在生他的气,也一直没有和他说话。
胡莲香不是爱生气的人,只是当她把感情赋予这个男人时,她那端庄、冷傲、自重的本性就取代了交际场上的豪爽、取代了周旋在各色男人中的那种放荡,她变得更加紧张、更加敏感,她渴望得到欧阳功名的尊()
重,渴望欧阳功名对她主动呵护关怀,所以,当欧阳功名不打招呼突然去追人,不仅伤了她的自尊,更令她生气。
卫生间门被推开,胡莲香不由惊讶,男人端着两杯酒站在那里,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儿,浅浅地向她微笑。男人的笑其实也蛮好看,嘴角上翘,面肌微微隆起,眸中放射出成熟男人的性感与干练。
“胡小姐,我常听人说离眼睛最近却看不见的是睫毛,真是如此。天天见面却没注意你竟然这么美。”他舌尖如绽莲花,夸人夸到了极致,酒杯顺势递到胡莲香面前,和解之意再明显不过。
胡莲香有些吃惊。自从外滩回到家,她就一直在用冷漠来惩罚男人的无礼,看到男人的尴尬表情,她有一种以弱胜强的快感。虽然她本身也自带傲人的资本,但是在这个男人强大的背景下,她的所谓优势就是花瓶般的存在,她甚至都不敢在男人面前说自己是上海滩的名流,如果比拼,破碎的花瓶会剌得她体无完肤。
没办法,身世的差距是现实社会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她这样万人羡慕的美人也需仰男人鼻息行事。不过,她也不是完全的风尘女子,有川岛芳子的关照,她依然能够傲视上流社会的男人们,当然,井上昭弘除外。
她静静地看着欧阳功名,水汪汪的大眼透射着不妥协,“谢谢,我不想喝。”她拒绝了欧阳功名,回到卧室,关上门。
她不愿就此借坡下驴,征服男人,尤其征服像井上昭弘这样的男人,能够满足她最大的虚荣心。
欧阳功名尴尬地小立片刻,苦笑一下,将一杯酒放在餐桌上,端着另一杯来到窗前,眺向远方。他并非诚心向胡莲香认错,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胡莲香再陪他去趟城隍庙。
门被悄悄打开,胡莲香静静倚靠在卧室门框望着欧阳功名,带着碎花的淡粉色睡衣在灯光下把肌肤映衬得更加白嫩。她喜欢看这个男人的专注、男人的沉思,就像在欣赏罗丹的《沉思者》。
陶醉过后,她不忍打扰对方,把想说的话压回心里,默默回到房内关上门。她差不多原谅了男人,但还是有些伤感,毕竟这个男人不是她的,就像路边停靠的雪佛兰轿车不属于她,无法去驾驭。也许半年之后,俩人将各奔东西,这间屋子再也不会有这个男人,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去悄悄的打量着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