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天寒地冻,总算到了西河皮氏城岸边。站在塬上看西河,它就像原野上裂开的一条大缝,没有黄水涛涛、没有惊涛骇浪,天地一色全是白茫茫的。赶着马车从豁口下到河滩,直接从浮桥上去了对岸的秦国籍姑城关隘。
关隘上的士兵们看了一眼她们的照身帖就放行
日行夜宿,过了定阳、雕阴城,进了义渠境内。算日子,已经在白茫茫的原野上走了五天了。
进了义渠关隘以后,她们在隘口村歇了一天。随后继续赶路。
这一路都是沟壑、坡道,道很不好走,加上翟嬋根本就没有赶车的心情,放马任它慢慢悠悠地走。
翟嬋的悲伤今天缓解了很多,开始催马前行。但是,拉车的马不是昔日的义渠马,脚力有限,只能慢慢地走,而且走走停停。
翟蝉赶着马车穿行在义渠的土道上,沟壑崎岖很难行,马走得很慢,马车轱辘吱吱呀呀地作响。翟嬋和白莹感觉骨架都快颠散了。由于道路崎岖,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总算,又过了五天,那天在太阳落山前,马车停在了草州城德道堂门前。
翟嬋独自一人上山进了道堂,径直去了先生的屋子。
老先生正在打坐悟道,翟嬋敲了两下门。他睁眼,见是翟嬋赶忙起身,双手拱起作揖道:“好久不见。女求道近来可好?”
“不太平。”翟嬋想起了毕氏的死,心里堵得慌,又不想说给老先生听,便含混地答了一句应付他。看屋子外德道堂里没有其他人,瞅着老先生问道:“他给我的绢帛呢?”
他楞了一下,醒悟后转身,拿起()
一个蒲团,从蒲团下面的夹层中抽了一个折叠着的丝帛递递给翟嬋。
“谢先生。”翟嬋接过丝帛,拆开看了起来:
珏:见字如面。我很开心,无忌是上天赐给我的幸福,你们平安比什么都让我欣慰。这次在郁郅狩猎,察觉到边塞的环境很恶劣,在这里生活很艰苦,你和无忌受苦了。还是去安邑城吧,那里茶叶和丝绸很闻名,尤其是谷雨前绿茶很清香,喝了一定很惬意。我听说靠城南的浣溪茶庄就很不错,你若去一定要品尝哦。遫。
她重新叠起丝帛,然后朝先生合手作揖道:“谢谢先生,我走了。”
“请稍候。”老先生赶紧叫住了她,从墙边柜里取出一把剑,双手递给翟嬋道:“这是客人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魏王赐给你的尚方宝剑。请收好。”
“谢谢。”翟嬋把剑拿在了手上,转身出门去了。
“一路保重。”老先生虔诚地双手作揖道。
出了德道堂,呆呆地看着塔上姬遫所题的“俯瞰”匾额,她犹豫了。已经到了草州城,她很想带无忌去看看外婆。可是,想起毕氏她心如刀绞——外婆肯定会问起毕氏,她怎么面对外婆啊?
她踌躇了半天,思过来想过去,还是决定不去了,实在是不敢面对外婆和舅舅。
下山出了德道堂院门,来到马车前,她把剑交给了白莹后,自己坐上车辕,挥鞭驱马出城,快马加鞭地赶往翟道城赶去。
在草州城呆着心理的煎熬实在太痛苦,不如一走了之。
离翟道城还远,不知不觉中天已经漆黑了,翟嬋很惶然,只得将马车往路边的村庄赶去,很快就进了一个村子。
无忌已经睡着了。
敲开一家院子的门,在农家借宿了一晚。包袱里还有馅饼,向农家要了点热水喝就着吃了,权当晚饭。
翟嬋感觉很累。但是,躺在地板上却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睡。
“姐,想什么呢?”白莹很瞌睡,见翟嬋还瞪着眼睛,担忧地悄声问道。
“啊?”翟嬋楞了一下,干脆坐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泪水流了下来,沮丧地抽泣道:“莹,我娘死的好冤哦!一想起这事,我就非常懊恼和伤心。若不是我耍小聪明招惹太子注意,让石颇到我家来,那帮天杀的禁卫军怎么也没有可能找到我们的,我娘也就没有这一劫了。唉,聪明反被聪明误哦!”
白莹吃了一惊:“姐,太子到过我们家?”
翟嬋摇头,泪水泊泊而出,沮丧地道:“没有,是他的亲信御林军将军石颇来了。”她拿出姬遫留下丝帛给白莹看。
灯火暗淡,白莹根本就看不清楚字。一脸的困惑。翟嬋见状解释道:“我们来草州城是拿……拿这封太子给我的信,那把尚方宝剑也是太子让魏王赐给我的。其实我们在北屈城呆得挺好的,太子也不难找到我们。就怪我太想他了,才有了吸引他来找我的想法。结果却招来了恶魔,害死了我娘和屠贤。”
“这帮畜生到底是什么人啊?”白莹很恐惧,却也不解,问道:“他们怎么就找到了我们?”
翟嬋的抽泣声惊醒了无忌,她们俩却没有留意到,他想听她们说话,干脆闭眼继续装睡。
“我感觉那个被屠哥打伤眼睛的人,他的声音我好像在那儿听到过。”翟嬋泪水婆娑地起身,用头上的簪子把墙边柜上的灯盏芯拨亮了一点,从包袱里取出了画像重新坐下,摊开画像:“就是这个人,你看这个人的样子,眼熟吗?”
摇曳的油灯光扑闪扑闪的,光线忽暗忽亮。
白莹借着灯盏弱弱的光仔细地看了一下,摇摇头。
翟嬋瞅着白莹,满脸的不解,道:“石颇说他们是禁卫军的人,可我看不像()
。他们几个人讲话,不像是大梁官话,也不像北地人说话,很硬。还有些话我都没听懂,也搞不清楚是啥意思?”
白莹想了一下:“姐,是不是那个士大夫家派来的人啊?你看啊,在我们北屈城也有王亲国戚,他们在这儿已经生活了几十年,说话的口音和都已经与当地人一样了。”
翟嬋楞了一下,白莹的话很有道理,这些人很可能是大梁某个朝官派来的。
见翟嬋愣愣的,似乎不信自己的话,白莹解释道:“姐,你看啊,赤山君府在蒲阪郡蒲阪城,整个君府的人说话,口音就带着浓浓的蒲阪郡味。这些人虽然穿着禁卫军的长袍,说的话却不是官话,肯定是从哪个地方入大梁为官的,只是乡音还未改,土话浓重,所以姐也听不明白。可是,他们就是不想太子有后,所以要杀无忌,和赤山君一个样。”
翟嬋有如梦方醒的惊悚感:对哦,大梁的朝官士大夫也和这些君府人家一样,都是从地方某个郡县升迁到大梁来的。这些人家大业大,看家护院的家丁也不老少,一定是其中的某一个人知道了太子的秘密,用他家的家丁冒充禁卫军来劫自己和无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