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道什么是技术层胜算达到十成,首先便应该要道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战争的技术。但这个问题实是为难了厅里的三个听众——虽然小皇帝和九千岁,借由奉圣夫人这个桥梁,一道执掌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但显然他两人连一场小战争都没有见识,更别说战争的技术了,战争的代价他倒是清楚得。
战争的代价是什么呢?是几乎无底洞的花销,让人绞尽脑汁的后勤调动,以及从中大肆攫取好处的各路人等,运补给赚盐票的商人那都是等而下之了,真正的大庄家正是各地的名将军阀,他养寇自,绝会一次把仗完,而是维持一个上下的局中,断从朝廷索要粮草,私下则和贼寇互市贸易,自家赚得盆满钵满。
战争的结果则藏『迷』雾之中,送回来的永远都是捷报,以至于朝野上下都炼了从捷报中分辨真实信息的能力,到底是真捷报还是假捷报,要从字里行间仔细分析军队的动向,是退守还是往前劫掠,军队周围的村落有没有遭到『乱』兵的洗劫……
皇帝人或许也曾幻想御驾亲征的画,尤其是他阅读《斗破乾坤》,看着销岩以下克上、一骑当千的画时,免也常常陷入热血沸腾的遐想,但这件事,无论如何是可能实的,他人也道他并真正具备这个勇气。因此他对战争的态度是消极而逃避的,从他登基以来,战争也的确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局最好也是维持而已,要说消灭建贼,这是完全可能的,军队已完全失去了扩张的能力,沦为防守,像是喉咙上的一道伤痕,一直汩汩地放着财政的血。
,黄谨带来的‘代差战争’,则更让他有些麻木了——朝廷攻买活军会比攻建贼更难,这是言自明的共识,辽东是四战之地,四处平原,利于运送补给,调集人马,按说这样的地势,双方人数上的差距是容易转化为战果的,而敏军尚且只能采取守势,像是闽北浙南这样叠峦障的地方,历来都是易守难攻,又背靠茫茫大海,这还怎么?
更必说还有这所谓的‘代差战争’了,皇帝必问也道,朝廷是肯没有这样轻便可移动的红『毛』炮的——洋船有的东,朝的海船还未必有呢,这移动炮台以及奇准的炮法,一又来自于谢六姐的‘秘传’。若是朝廷擅启和买活军的战事,那必多说了,等于是自己喉咙上又割了个大子,还要剜下一大块肉来,哪来的钱呢?真的没有钱了,要是今年的奢品贸易回了一大血,恐怕连给官员的俸禄都发出来了。
“看来延平他是算归还了。”
短暂的震惊后,反倒是皇帝先平静了下来,他冷丁地说,“长溪县也要取……他给的甜枣儿便是辽饷,是么?只要我肯……”
他寻思了一下,采用了买活军式的说辞,“承认买活军的地盘,让他裂土封王,他便愿意为我从江南承运辽饷?一年运多少?”
黄谨拱手道,“皇爷明鉴,此事六姐并未明言,或许还要再谈,以微臣所见,彼女手中运力,便是要将全年粮草全数承运都足足有余,只是索取的代价也必然极昂。”
九千岁浓眉紧锁,忽道,“放肆!军国大事,也是你能随意置喙的?她若有心报效,何如让她自己到京城来谈?”
这完全是虚张声势了,黄谨立刻配合地『露』.出惶恐之『色』,叩头止,皇帝道,“好了,魏伴伴,黄谨居中传话也容易,黄谨,你无须忌讳,尽管将你的消息放胆说来。”
黄谨见此,又流『露』犹豫之意,几番做作,连奉圣夫人都出言宽慰他身敌营,十分辛苦,这才仿佛感动肺腑,垂泪道,“微臣世代深受皇恩,虽身处敌境,皇爷、九千岁和夫人的深恩,一日敢或忘,只周旋之中,难免故作无心之语,以图博得谢女的信任,以微臣来看,谢女心高气傲,也的确有些异能,她坚信自己可预测未来,因此对我大敏北的疆土并感兴趣——”
九千岁『插』嘴道,“便是之前报纸上说的小冰河时期的谶言?”他倒关心此事,但对农事的视显然足,而且终究没有眼见谢双瑶的异能,免是半信半疑,终究没有太当真——实也当真了,算是真的又如何?眼下也根没有余力去安排应付此事,只能想,得一日算一日。
“是,谢女对此深信疑,更相信此后百年间,天候会异常寒冷,是三千六百劫中所谓的‘寒冰地狱劫’,因此她心中的计划,是要从长溪县这里拿到船场,大量建船,随后取了鸡笼岛……”
黄谨取来纸笔,绘画出简略的南海疆域图,“收服了鸡笼岛的海盗之后,再取泉、厦,随后缓缓图南,或许对琼州也有野心,只是未对微臣言明,她心中实觊觎的是吕宋、安南之地,她说此地地广人稀,多为土着,随着天气变冷,此处原炎热的缺将会减弱,正适合繁衍生息,种多季多产稻,是她证道活民的所。”
买活军兴盛以来,的确少听说起劫掠百姓,虽然外头关于买活军什么样妖魔鬼怪的传言都有,但这是官府对付反贼惯用的手段,倘若把他说得恐怖一,百姓纷纷去投他该怎么办?只要看买活周报,便可以明白谢六姐的确对农事和民生是有极大的关心的,黄谨这番说辞像是胡编『乱』造,也仿佛是受了买活军的蒙蔽——买活军似乎还视信,是从来说假话的。
“既然如此,北广袤大地,以六姐的所见,给大敏可以,给闯贼、贼或也可以,”黄谨刚说到这里,三人『色』都是一变,他又续道,“只是给建贼绝可以,泱泱中华衣冠,怎可落入外贼之手?因此方有此次的赠粮之举,以微臣对六姐的了解来看,论谁山海关外抵御建贼,恐怕都会获得买活军的援手,这倒也是因为她对国朝的孝心。”
虽然她之前也曾经言之凿凿地说什么谢六姐忠孝之心尚存的屁话,但九千岁和皇帝都曾追究此事,他都深仁忠孝是装裱外的屁话,似谢六姐这样身份的反贼头子,和国朝对话时,着眼自然只于利益二字,如果还要再加上两个字,那便是政治。
从政治利益出发,买活军支持国朝杀建贼便难理解了,虽然九千岁无法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但他模模糊糊地也感受到了买活军这话的真实——买活军这里的奢物也好,盐糖也罢,也需要国朝的百姓来买吗?若是天下都卷入战火,谁来买他的货?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他要守住自己的地盘可比要难得多了。
,买活军的算盘虽然这摆着,但朝廷会否答应便是另一件事了,朝廷也有朝廷的尊严,尤其能当着黄谨的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总是要斟酌一番,留一些周旋的余地。皇帝并未再问,九千岁便转开话题,问起了这一次买活军送来的奢物与卖价。关于牛痘,也一并都暂搁置了,总是要等之后商议清楚了,再一总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