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山一家人再回新州,是为了给梁老太太过九十大寿。本来是想请一众新州老友一同坐席,但碍于老人家年事已高,经不起太大折腾,他们这群老伙伴会束手束脚不得尽兴,于是就把行程分成了两天。
依旧是在那家酒店,中心医院与这家酒店有合作关系,梁远山格外帮衬前同事谢敬文,回回到新州宴请宾客,都是在这个酒店。
尤其这里的菜式菜品很得人心,有几道特色菜品的风味,在整个新州都找不出第二家替代品来。
过了立秋,天气转凉,雨一场场毫无预兆地下,时而瓢泼滂沱,时而淅淅沥沥,空气中都是凉爽潮湿的清香。
谢佳菀跟着谢敬文和刘芝秀一家叁口从医院同时下班前来赴宴。一推门,气氛高涨,未先见人,欢呼声就如浪打来。
“就你们一家人姗姗来迟,得罚!”
谢敬文平日话少内敛,但在一群老熟人面前很放得开,摸了摸日渐圆润的肚子笑说:“没办法,一家子都在医院为人民服务呐!”
梁远山拍桌子叫好,边斟酒边说:“说得好!来来来,敬我们谢院一杯!”
刘芝秀带谢佳菀如常入座女眷那边,不满意嚷嚷道:“菜都没吃一口呢,我们家老谢一来你就灌酒,多伤身体!绮丽你也不管管你们家梁老板……”
“管不住啊,你有本事你管!”杜绮丽笑呵呵的,特意把椅子拉出来一些,让谢佳菀坐她旁边的位置。
一片嘈杂声中,谢佳菀柔柔细细的嗓子也格外清奇明亮:“谢谢阿姨。”
杜绮丽越看越喜欢,越过谢佳菀拉着刘芝秀手腕,激动说:“佳菀还没男朋友吧,不如给我做媳妇得了!”
谢佳菀心惊肉跳,眼睛一下瞪大,脸上一片红光羞羞答答地低头专注摆弄碗筷。
周围都是女人婆,听了这话后一个比一个来劲,笑得合不拢嘴纷纷扭头过来,看刘芝秀这人精要怎么回应。
“想得倒美!我呀,现在改变思路了,不着急让我们小菀嫁人了,你也知道这贴心小棉袄多招人爱吧,我和老谢还是想让她在我们身边多呆几年……”
“再说了,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哪高攀得上你们啊……”
杜绮丽脸色微变,似乎有些着急,语调都变了。
“哎,哪有女孩大了不成家的,她要是碰到中意的,你还能拦她不成?再说了,可别整天来说一套胡话……”
中年妇女的笑声有独特的威慑力,谢佳菀觉得脑子嗡嗡的,情不自禁揉了揉发烫的耳珠。
一抬眼,看到对面慵懒随意坐着的男人,呼吸紧跟着一滞。
利落清爽的短发显得眉眼更立体深沉,冷峻流畅的五官线条随意舒展开,不管是什么打扮,什么年纪,梁从深身上永远有股不死的少年气,和这群经久社会阅历丰富的中年男人吞云吐雾,他不露怯、不青涩,但那股挫不灭的散漫、狂傲、自由与淡然,让他是乌烟瘴气的名利场里独一份的朗朗存在。
等服务员进来要摁住转盘上菜的时候,谢佳菀才后知后觉自己看他太久。
她抬起清凉的手背使劲按了按发烫的脸颊,轻吁了口气,不知道刚才隔着大半个桌子,他有没有听到杜绮丽的话。
看起来是没有。他自始自终扭头和身边的长辈交流,聊得兴起,酒杯和烟都不离手,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似乎是和那些老男人一样,觉得她们女人聒噪,聊不到一处。
“佳菀是不是爱吃土豆丝来着?”
谢佳菀回神,发现那盘刚上的土豆丝不知何时已经转到自己面前,杜绮丽正十分热情地要替她夹。
“哎我说绮丽,你该不会真看上佳菀了吧,要不认个干女儿得了!”
不知道谁调侃了一句,杜绮丽和刘芝秀都笑得花枝乱颤。
梁从深放下酒杯,眼神似云如雾往对面看。刚才杜绮丽那句话,把她吓得不轻,无意识绞着手,把碗筷包装纸揉得皱巴巴软趴趴。
而如今,她又正手忙手脚捧盘子接杜绮丽为她夹的土豆丝,一张素净的小脸红晕如飞霞,那点原本作为衬托的高光却如碎钻一般闪得人心醉。
她今天穿一条果绿色不过膝的法式裙子,衬得肌肤白皙透明,又因为包厢里暖调灯光和热烈氛围所致,晕上一层粉红,纤美的肩颈线毫无保留地展现,明媚大方。
但依旧,会因为大人们的笑谈和多看他几眼就耳根发烫。
依旧是很容易害羞的佳菀姐。
他感觉小腹有股奔腾的气流,直蹿脊骨,眼睛一下变得很晦暗很晦暗。
须臾,梁从深在她微微冷淡又带着些惊愕威胁的目光松开摁住转盘的手,唇角舒展,慢条斯理吸了口烟,迷离又赤裸的目光隔着懒懒散开的烟雾看她嫣然如花。
席间谢佳菀再也没有看过他,镇定自若许多,一直在侧耳倾听阿姨们的聊天。
偶然一静默间,梁远山突然问:“佳菀的职称考过了吧?”
谢佳菀抿抿唇,有些不太好意思:“过了。”
梁远山喝了点酒,嗓音洪亮,搂着满面红光笑着的谢敬文,又指了指刘芝秀:“这保密工作做得够好,这么天大的喜事,你们家不得做东请一顿,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刘芝秀等女儿自己回答完,迫不及待满脸骄傲地开口:“下次一定!这次不是有你梁老板请客了嘛,你们一家人难得回新州一次,我们就不喧宾夺主了。再说了,现在只是内部有名单,还没公示的,低调一点总没错。”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也就此约定好了下一次聚会就由老谢家做东。
杜绮丽提议举杯恭贺谢佳菀,所有长辈都站起来,谢佳菀看到自己酒杯已经空了,略显局促,眼神乱飞寻找着附近的酒盅。
忽然,身边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阵阵熟悉的冷香飘然入鼻。梁从深把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一截的肌肉紧实,青筋分明,修长的手指拿过空了的杯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她眼前摆弄着。
液体声潺潺入耳,谢佳菀站在原地,觉得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他为她的酒杯注满红棕色液体。
“佳菀姐,恭喜。”
把酒杯接过来时,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他的,谢佳菀连“谢谢”都忘了说,浑身过电般懵懵懂懂,始终垂眸,蝶翼般的长睫在粉扑扑的挺翘鼻尖落下一小片阴影。
“给我也来点。”杜绮丽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又环顾四周招呼:“还有谁没有了的,必须都灌满,今天大家开心啊!”
众人回过神,气氛又恢复火爆,啧啧有味地各自在心里感慨刚才梁远山儿子和谢佳菀女儿站在一起时的场景。
年轻还是好啊,俊男美女,养眼得很。
进入尾声的时候,服务员把一桌子的菜都撤了,大家热火朝天聊不尽兴,等水果甜点都上来的时候,刘芝秀尝了口西瓜觉得清甜爽口,立马叉了一块到谢佳菀盘子里。
但谢佳菀在等待水果上桌的间隙出去了,现在都没回来。
刘芝秀在心里嘀咕:这孩子,刚还一个劲嚷嚷口渴想吃西瓜。这一大桌子人呢,等她回来不知道西瓜还有没有了。
默默想多叉两块留给她,杜绮丽也上手了,说:“对,给佳菀这孩子留点,年轻人就喜欢吃冰冰凉凉的。”
“是啊,你别说,人还是得服老,我现在吃一点冰的牙齿都受不了……”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雨,封闭的楼层一角,窗悄悄开着,沁骨的凉风夹杂着雨意,丝丝拂面。
可酒意消散不去,谢佳菀觉得浑身要燎原似躁热,滚烫的气息劈头盖脸覆下来,将她堵得死死的。
一晚上,梁从深的眼神都黑沉沉,野性暴露,恨不得要将人吃掉一样。现在,他的确如此,吻得穷凶恶极,一点喘息都余地都不肯留给她。明明他自己也呼吸不稳,令人难堪的吮吸声都断断续续的,可他就是不肯松开她,缠着她发麻的唇舌纠缠至死。
谢佳菀被他揽着腰肢,退无可退,一头倾斜的长发落到敞开的窗户外,被凉凉的雨打湿,凛然的风又将如瀑般的黑发全都扬起来,缠绕在他胀红的脸上。
身下是川流的车群,繁华的喧嚣似远又近,她死死揽住他的脖子,酥软的身体在他掌心张仰、柔韧舒展,抵抗着一阵阵痛快的麻颤感觉。
细嫩的肌肤上细小的颗粒起了消,消了又起,她晕晕乎乎的,在冷与热的极致中也全心全意地吻他。
梁从深躁得厉害,酒精上脑,满腹汹涌的热流不受控制奔向四肢百骸。怀中香软每一寸都是他曾经完整拥有过的,如今再次热切感受,他竟觉得悲恸,一颗心抖得厉害。
把她的唇也变成温的、烫的,染上独属于他的烟酒味,梁从深的手情不自禁往下探,勃动的青筋触碰到她同样跳得猛烈的颈动脉,弯曲的肘有意无意触着那团起起伏伏挺立的柔软。
谢佳菀怔了怔,慌忙中咬了一下他的舌头。
紊乱粗重的呼吸戛然而止一瞬,继而又渐渐复苏。他哑然失笑,沉沉吁出口气,有葡萄酒的醇朗也有她的清香,如秋雨和晚风,不分彼此。
他搂住她的后脖,湿润的唇停在汗涔涔的小鼻尖,吻了又吻,然后一路往上,滑过她颤动不止的眼皮,最后停在额间。
怜爱、珍视,怎么都无法抽身。
她握住他的手,身体往后瑟缩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