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固然知道,陀夫斯基才是害死他爹爹的真正凶手,可说到底还不是死在了那地宫的机关上?
他也知道,即便没有王川和柳咸阳等人,一起搞出来的什么阵图,只要进到了那机关重重的地宫,他老爹或也仍是难逃大难,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两位师父他们?
而且他们这些人无不都是暗星的人,还有那个所谓星后,总之说起来,老爹和萧森等人的死,暗星上下这些人,谁又能逃得了干系?
他对王川或柳咸阳这两位师父,也说不上是恨是憎,只是一经知道爹爹的死,背后与这两位师父等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心下自是怒愤难言,一时也不知此后要如何面对这两人,特别是身在眼前的这位老王师父?
一气之下冲到屋外门口,飘絮茫茫中他也不知要去哪,只一溜飞奔,几下纵跃连滑、疾行过了经已结冰平整的池塘,呆坐在了河边一块冰覆雪盖的石头上。
天寒地冻,飞絮飘忽未停,今年这雪似乎比往年的更要大些。
河边四周空茫一片,原先奔涌的河面上已结了一层薄冰,一块块大小浮冰载着纷飞雪花,随着流水缓缓东行。
想想整个前后来去,也难怪王川师父,昨晚会说那些什么报仇之类的话,李小白坐在河边,对着茫茫四下出神呆看了看,跟这飞雪一般纷乱的思绪,这会儿恍然间也才回过些味。
“可别的不说,即便爹爹是因为王川师父而死,而师父的恩人又是因我而死,师父要找我报仇便也罢了。难道我也真的要去找师父报仇,非要把他……把他杀了不可?”
看着眼前河面上缓缓徐行、前追后赶的浮冰流水,李小白心下只不由得暗自念转纠结,自说自话起来,“不,不是这样的……这都怪那个星后,都怪那个东方裘,还有那个什么"贪狼"温韬……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
思来想去,千头万绪、种种难言难表的疑思乱绪,似雪片般纷至沓来,他一时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觉心中茫茫然莫名,又不无愤懑,无处发泄。
呆坐一阵,他也不再去多想多思,忽地起身长啸一声,随后只不管不顾,一边大喊乱叫着,一边手脚并用,直把河边身周一块块大小石头,砰砰往冰河里乱砸乱扔了去。
转眼夜幕将临,风雪渐停。
狂乱片刻后,李小白一时也不知何去何从,又在河边到处呆看呆坐半天,心下一股无名之火总也难灭难熄。
转身回了屋,见王川熬好了一锅热粥、正自顾在屋里吃喝,好不自在,也没有要叫他一起享用的意思,还开口闭口问他怎么去半天也没带了酒回来?
李小白心中烦闷难言,也没什么胃口,只一声不吭,回了自己床位,拉过盖被闷头就睡。
雨雪断断续续,又连下了几日,屋外积雪已高过门槛有近一尺,屋前一段河面冰塞河川,冻结难流,放眼几如一条宽逾百丈、静卧平躺着的冰河玉龙。
李小白这几日来除了夜间睡觉,几乎没在屋里片刻多待,一觉醒来,也不理会这风雪天寒、袭人扑面,要么便在屋前河边,要么便到屋后山上呆坐半天。
他每欲开口想跟一直待在屋里的王川说些什么,一时只不知从何说起,又想有些事或许不知道反而会更好,连日来也始终未发一言。
这天风雪稍住,左右无事,看了看河面冰封不流,李小白也是一时起兴,踢了块碎石往河里试了试。
见那飞石不沉,看来冰层还挺厚实,他便提气纵跃入河,在冰面上一下闪转疾奔了十来丈。
看看脚下坚冰未裂,他倒也算突发奇想,也不顿身停步,更连滑带跃、疾纵连闪,一气直往河心对岸()
奔行了去。
这百十来丈的河面说宽也宽,说窄也窄,一经结冰封冻,船只自是难行难渡,似乎倒不如身轻如燕之人,靠一双脚自行渡河来得轻巧更易?
这也是他艺高胆大、身巧灵便,除了在河心附近薄冰水面一下难料,不妨踏出个小窟窿,险些沉身入水外,其他地方倒也还算稳当,只不片刻,便悄声溜过了冰河,到了对岸。
回头看看,对面小屋已隐于一点,形难分辨。
他长舒了一气,倒也颇有些自得,想这天大地大自逍遥,万水千山任纵横,便是有人想要困住自己,又岂有那么容易?
这河对岸边也是一片萧瑟,草木凋零,冰雪茫茫,看来浑无生机。
不过比起整天闷在对面一个小山窝里,这对岸宽阔大地,似乎又多了些新鲜生气。
往岸边行不数里,倒是有个还算热闹的小镇,不时能见到些人来车往。
李小白倒也算身心舒畅,在对面山窝待过数月,初来乍到,倒像个隐世已久的小乡人到了大县城,看着似乎哪都有些熟悉又陌生。
走街串巷,大摇大摆行过一阵,他也未做其他多想,找了家看着还挺气派的客店,先就叫小二拿了几坛酒来,自顾便往嘴里灌。
几口烈酒下肚,好似这沸水融冰,倒是驱散了不少寒意,他这会儿倒也来了些胃口,只也不管旁桌几个大汉朝他扫来,微有异样的目光,便又叫了只肥鸡和几样小菜下酒。
那小二见他眼生,只没瞧出他能有什么大来头,不过看着倒也不像混赖付不起帐之人,也不多说多问,只管要啥便给他来啥。
几坛酒喝完,李小白兴头正起,便另又叫了几坛来,闷头闷声、猛灌不停。
想想这古人好酒者,都说酒能浇愁解忧,他这心下也说不清是愁是苦、是烦是忧,说来倒是头一遭这么想大醉一场,也不去管这到底是一醉解千愁,还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来去叫了十几坛酒,店里的几个伙计小二一开始倒还好,见他这般玩命也似的闷头大喝,自不免心下嘀咕,也不知哪冒出来的渴死酒鬼,怕不是专门要到这闹出什么事来?
李小白对周遭种种,倒也非浑然无觉,只未多作理会,除了有几分醉意上头,心下愁思似乎倒未见减,反倒好像也多了几分。
他这当下莫名只想,除非要么是一醉不起,不然这区区小酒,又哪有那本事来消解这千般愁绪?
正自觉有所得,店小二也不管他有没有酒足饭饱,陪着笑来让他要不先把帐结一结?
李小白倒是一下醒过了神,不用摸也知道自己身上并无分文,这下倒有点难为情,只细声窃问了句,能不能先欠着?
小二见他也不像说笑,这一大桌酒菜没个十两八两怎么也下不来,哪能说欠就欠,这莫不是上这白吃白喝来了?
一想要坏事,小二也不跟他窃声窃语、多说客气,没几句便拉着个脸,扯着嗓不管不顾地大嚷大叫起来,还说什么想吃白食,怎么不上隔壁"文聚楼"去?
李小白本来大有些窘,一听这话,自也不无好奇,只不由得心想,这"文聚楼"当真还能吃白食?
这一下嚷闹,临桌几个大汉也不知是看不下去,还是已按捺不住,纷纷站起,当先有两人便走了过来,往李小白桌上扔下几块碎银,叫那小二闪一边去。
李小白听这两人步伐轻健,显是有些身手,瞥眼见其中一人腕间赫然印着颗星形图样,不必说,自是暗星中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