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少钱……?”
“三块七。”
站台被漆黑的弧形封闭式管道隔开,到这里人才密集起来,人们交头接耳。时政、股票、明星绯闻、家长里短,成了作家最得体的取材地,那些话题变成烟雾,盘旋在人群上方,会消散,也会永存。
寒筱北唤出光屏,参与公司群的聊天。
同事们普通的看待他,这就很好了。
能够在一天之内跑完洛阴几个城市的“重轨”很有气势的进站了,它的块头比轻轨大上三倍有余,车身黑橙色缠绕,还有已经掉色的“帝国重工”字样。
黑色管道打开,灰尘和油味扑面而来,除此以外还有车厢里的香薰气和人们吃喝的烟火气。
他轻咳着坐上一个靠窗的位置,没有多少人终点在柳之茗,他不用担心坐过站了。
把干净的青菜夹进肉饼,很香……
列车开动,一阵推背感袭来,人们的谈话被打断,但很快又继续下去。
洛城市有三十五个区,人口大约四亿多,在洛阴主星的二十二市中,排名第二。
倒数第二。
寒筱北回忆他在阳曲市的洛阴大学读书的时候,那个城区才是真的大。
阳曲市与洛水市为邻,一个五十亿人,一个四十亿人,是洛阴城市人口排名的万年冠亚军。
但寒筱北不羡慕,对他来说,洛城市就很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开了多远。
长符区、远城区、安心区、光庚区、光禄区、菱目区,天峡区……
许多名字从他眼前飞过,他看见露出一角的庞大地下城,看见高架桥的空隙间露出的大厦影子,看见同行的列车。
光影长长短短,层次相叠,交织成钢铁森林的五线谱,年轻人在跃动,老年人在拉二胡,鄙视这些谈五线谱的年轻人。
豁然开朗,在天峡区的尽头,列车开出地下,开始在海面上“飞”。
他注意到乘客所剩无几,凑到车门边,地图上离柳之茗港只剩下一个区。
波涛滚滚,白色浪花仿佛涂在水上的乳膏,不知冲向何方。
他趴着看窗口,黑暗的天空被一种拟光系统照亮,天色看着像暴风雨前阴沉的白天。
虽然昏暗,能把黑夜照亮到这个地步已经难以置信。
他不禁怀疑帝国是不是把那些可以开人造太阳的玻璃放满了太空。
这种光线让全世界都像泡在水里,天地俨然倒转。
海里有一片起伏的山脉,巍峨耸立,他定睛凝神,发现是鹤望兰级运输舰的舰岛,整个舰身已经泡在水里,海浪冲洗着舰体,像是冲上了真的山川。
海里还有无数这样的山。这就是帝国的船港。
列车没稳停,寒筱北就跳下去,结果脚一滑()
栽进咸辣的凄风冷雨。
港口的驻军估计是看多了这样的场面,连扶都懒得出手,看了他一眼,叫货运机械代劳。
“谢谢。”
“哔嘟。”机器“眨眼”道,是在说不客气。
海浪拍上钢铁组成的平台,发出毁灭性的动静,寒筱北心里害怕着,海浪会不会一下不高兴,把平台拍碎了。
其实已经拍了三百年,这还不算大浪。
平台这个说法显得它小,寒筱北一开始也这么想,直到他站到高处。
海中的山链接着平台的甬道,动辄十几里的长度,无数货箱,每一万个一批装上货运列车,几十辆列车同时等待,出去一列,紧接着就进来一列,没有停歇,每一座“山”都是这样的,将山里的“宝藏”向洛阴人倾倒。
比货箱更大的货物,则由接驳舰像鱼鹰一头扎进海中,它们在“山底下”聚集,排列,挂上货物,而后升出海面,将货递给城际货运舰,后者再把货送到城区的机场……
寒筱北赶紧下到室内,远离撞碎的海浪掀飞的水花。
他淋了个透湿。
一个工人捧着泡面,透过落雨的窗,观赏施工现场,寒筱北风风火火闯进来,工人波澜不惊给上毛巾。
工友们乐呵呵:“哟,白领!”
工人一口鲸吞泡面汤,摸摸肚皮,缓都不缓一下,拿出烟:“哪个公司的?”
奇怪的口音,他听了三遍都感觉听到的是“哪旮沓的”。
“汤集的,忘川制药公司。”
一个戴圆眼镜的瘦工人放下书说。
吃泡面的原来是一个小工头,好在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样子,直指身后的港口——“漂亮吗?”
寒筱北不知道对这样天天咸浪洗澡的地方怎么用上“漂亮”这种形容词,嘴上赶忙答应:“很漂亮。”
一个工人回过头去:“你看,城里人还是不会说话。”
圆眼镜合上书本:“老贾,踏实点,城里人怎么了。”
工头望望窗外,几十个工人正结队坐升降机往返于平台高地和深井底层,他们正焊接着一部分精密仪器,窗前这个长宽各八十米,深度未知的竖井,很快会插入一根模块化的信号塔,它的上空数万米是一座大气之外的星城。
寒筱北一路听着震撼人心的工程介绍,连手上攥着的外勤报告都不记得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