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焓的脸色就是一红，没等他佯做恼怒，陆卓勋已经回复正色，“工业软件产品在集团产品中的定位一直是内部供应商，但内部供应商不等于大开绿灯，相反，陆氏对内部供应商的管理更加严格，如果在集团内活不下来，也不会有作为单独产品，独立面对外部市场的机会。”
“尽管放马过来！”温焓回答的毫不犹豫，由内而外，流露出无与伦比的自信。
这种自信让他整个人好像闪闪发光，让陆卓勋心动不已。
“所以，温焓，想好新公司叫什么了吗？”
温焓一时被问住，摩挲着戒指不说话。
陆卓勋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今天和项目组沟通会开完了吧，开完就跟我上去，对了！你跟项目组的同事说，只要按原项目节点顺利交付，季度奖金按最高一档发。”
时间在忙碌中过的飞快，工业软件正式版本的交付进入到关键时期。
晚上8点45分，温焓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外灯火通明，一片忙碌，整个项目组干劲满满。
温焓深吸一口气，对吸溜着方便面的项目经理道：“张经理，通知大家赶紧下班。”
张经理边吸溜，边回信息，嘴上嗯嗯嗯的答应，就是不办。
看着他还剩大半桶的方便面，温焓没有办法，抬高声音道，“各位！”
“诶？温总，您在？这个给我签个字！”
“哎！我也要签字！”
温焓接过文件，一边签字，一边温声道：“早点回去吧，太晚了。”
正说着，手里就被塞了个东西，“温总，这个给你！”
手里是个喜糖盒子，红艳艳的十分喜庆，温焓笑着问道：“什么好事？”
塞喜糖的人满面红光，三十几岁，是项目组的开发工程师。
他伸出一根大拇指往身后比划，“二套房！嘿嘿！”
“恭喜！”
“温总，您回去跟陆总说，把我们下个季度的奖金准备好，兄弟门还要干票大的！”
狂言一出，获得现场一片共鸣。
“对！我老婆驾照考到手了，这不高低要弄辆好车！”
“等产品顺利推出市场，马尔代夫走起啊，兄弟们，哈哈！”
.......
办公室的众人仿佛被打了鸡血，温焓哭笑不得。
本想抖一次老板威风，强制让大家下班，现在居然有种断人财路的负罪感。
张经理终于吃完泡面，边擦嘴边笑嘻嘻的道：“温总，您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陆总要来催了，今天的几个技术问题大明他们已经跟您请教清楚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搞定。”
作为技术总负责人，温焓的存在就是所有人的定海神针和主心骨。
为配合项目组的节奏，他常常忙到后半夜，经常不能陪伴在陆小望身边。
温焓心有愧疚，又实在脱不开身，就老早把陆卓勋撵回去。
总不能两个家长都不管孩子。
但只要时间超过8点半，陆卓勋的电话准到。
嗡嗡嗡——！
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温焓看了眼来电显示，在众人心照不宣的表情眼神中，迅速转身，回到办公室。
“还在公司？”陆卓勋华丽低沉的声线从电话里清晰传来，仿佛一股清泉，将满身满心的疲惫一扫而空，苏的温焓耳朵都麻了。
“嗯。”
“还不回来啊？陆小望刚刚到处找你，孩子肯定想你了。”
“马上回去。”温焓单手拿电话，另一只手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嘴角扬起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那你别挂电话，现在就出门，我听着。”
温焓之前屡次说回家，结果又忙到后半夜。
有之前的经验，陆卓勋不肯相信，执意要盯着他出门才挂电话。
“知道了。”温焓笑着推开办公室的门。
“以后回来的再早一点，要不然小望睡觉前都看不见你。”
“知道了。”
青山老宅。
陆卓勋指着电话对对陆小望道：“你爸爸，叫人。”
陆小望冷着张小脸，和他爹对视一秒，对着电话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爸爸！”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干净，温焓被叫的心里一酸，一时间归心似箭。
他加快脚步，对着电话道：“爸爸已经进电梯了，马上回去。”
陆卓勋这才挂掉电话，和陆小望大眼瞪小眼。
父子俩相顾无言。
陆卓勋觉得他像极了用孩子绑住老公的豪门怨夫。
不禁有种豪门深深，深几许的凄凉。
初冬的滨海，早晚带着凉意。
周一公司例会，陆卓勋少见的表扬了工业软件项目组的进展，同时委婉的表示陆氏是连续多年的最佳雇主，一向提倡工作与生活平衡，合理的休息是持续保持高效工作的必要条件。
在陆总的授意下，人力资源的刘副总在会议上重申集团的工时制度，并强调月加班超过36小时违法。
温焓坐在陆卓勋右手边，拿眼睛斜睨着他：你报我身份证得了！
桌子下，陆卓勋悄悄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带着安抚和讨好的意味。
温焓感觉更委屈了，真实情况陆卓勋又不是不知道。
刘副总继续道：“目前某些项目组存在严重加班问题，有冲劲儿是好事，但这与陆氏的企业文化不符，陆氏从来不是劳动密集型企业，总部员工中，研发人员占比达到70%，合理的精力管理......”
“咳！”一声咳嗽不清不重的从主位传来，如同平地惊雷，炸在刘副总耳边，他马上干笑道：“经管理层研究决定，行政部、秘书处和安保部门每晚8:45分，将在公司各个楼层巡逻，督促员工尽快下班，也请各个职能的负责人回去传达一下。”
被在大会上“点名”批评，可对方率先举起企业文化的大旗，让温焓无从反驳。
他垂下眼眸，目光地看向面前的笔记本。
正郁闷，掌心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陆卓勋居然偷偷的挠他手掌心。
“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温焓留下。”陆卓勋边挠边说。
会议室很快只剩他们两个，温焓把头转到一边。
“生气了？”
温焓情绪不高，声音里透出几分委屈，“我以后早点回家就是了，你批评我就好，说项目组的同事干什么？”
“你看我。”陆卓勋掐着他的下巴，将人转向自己，“你老公我是那么小气的人？那么公私混淆？”
温焓用眼神反问：难道你不是？
“如果是其他项目组，一个月之前就收到人力资源部的警告了，但正因为是你，刘副总才没有正面和你对上，而是以报告的方式，正式提到我这里。”
刘副总是公司分管人力资源的负责人，也是陆氏的老人儿了，一直兢兢业业，在公司很有口碑。
刘副总会因为项目组加班的问题，直接向陆卓勋递交报告，这是温焓没有想到的。
“一家企业是不是好企业，员工最有发言权，陆氏今天的影响力和正面的企业形象，与良好的员工关系密不可分，工业软件项目在全公司上下关注度极高，其他人只会看到两点：一、工业软件项目组的加班最多，二、工业软件项目组奖金拿的最多。你觉得公司里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可我们不是靠加班拿的奖金，我们靠的是按时交付、良好的交付质量以及产品的先进性。”
“在陆氏，按时交付和产品质量是最基本的要求，项目组外的人对于产品的先进性无从评判。”
温焓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陆卓勋继续道：“工作量与相应的人员配备是经过专业合理测算的，你们组如果人员结构合理，就不该出现如此严重的加班现象。”
温焓想起前几天在茶水间遇到刘副总，对方跟他提起了研发一些组的人员预算没有使用的情况。
“让我猜猜，是不是有的研发同事跟你说，‘温总，我不怕累，就想跟你多学一点，多做一点，我不想管人？’”
温焓一时怔然。
他们组的人员结构年轻化，众技术轻管理，大家干劲儿足，不少骨干都说过这话。
陆卓勋：“项目组可能在公司引领加班文化只是一个方面，初期，你的团队规模小，这种做法没有问题，但是当团队规模扩大，尤其是达到一个企业的规模时，这种做法不可取。”
陆卓勋的表情严肃，语气却温和，“培养完整的人才阶梯团队对企业的良性发展尤其重要，我建议你回去和骨干成员聊一下，哪些只想搞技术，那就按照专家路线培养，哪些愿意朝管理岗位发展，那就不能单打独斗，必须带团队，承担起为企业培养后备力量的责任。”
“我知道了。”一席话说的温焓心服口服。
前世他的小队总共七八个人，没有带领更大团队的经验，他也从没想过这些。
“真乖。”陆卓勋笑道：“到时你主动找刘副总，这里涉及员工发展和规划。”
“我会谢谢刘副总的。”
“谢他做什么？”
“刘副总之前提点过我，但是我当时没有想到。”
“是他提点的不到位。”陆卓勋理所当然的道，语气里居然带着点不高兴。
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让温焓哭笑不得，心里又不由的溢出暖意，“你怎么早不跟我说，非等刘副总来参我一本。”
陆卓勋看向窗外的大太阳，“今天天气不错，中午吃什么？”
温焓：“......”
会议后的第三天，人力资源向全公司发出通知邮件，启动本年度的绩效考评工作，以及下一年度的员工培训和发展计划。
人力资源部还向所有员工做了培训介绍。
这两项工作属于人力部常规工作范畴，每年十一月份实行。
在集团统一安排下，工业软件项目组员工的职业发展规划工作顺理成章的展开。
借此机会，温焓也清楚了哪些团队成员愿意带团队，哪些想走技术路线，对带人没兴趣。
愿意钻研的术的同事非常高兴。
他们终于可以花更多时间做感兴趣的事情，而且走技术路线的待遇不比管理路线差。
而愿意带团队的人立马被提拔上来，团队人员招聘计划重新启动。
针对这两类人，陆氏还有专门的培训经费，完全做到了因材施教。
新鲜的血液迅速充盈进来，隐隐初具一家独立公司的雏形。
对陆卓勋的用意，温焓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如果贸然由他去和团队成员谈，难免让人怀疑公司是不是在防备着自己，是不是要找人替代自己。
大家这么拼，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恐怕寒了功臣们的心。
而借助公司的员工发展计划，员工看到了公司对他们每个人发展的重视，也看到公司给与的机会，团队成员更受鼓舞，别具一番气象。
这是一场公司和员工之间的互相成就。
从最初与员工谈话时的生疏，到目前的得心应手，温焓适应的很快。
临时办公室里。
陆卓勋变戏法一样，从桌子下面掏出一杯葡萄多多冰沙桶，放到他桌子上。
温焓从办公桌前抬起头，眼睛就是一亮。
前世，他在国外长大，习惯喝冰水，尤其是忙碌的时候，总想喝口冰的爽一爽。
可惜李叔和陆万钧看的非常紧，但在这一点上，陆卓勋对他倒是非常纵容。
吸了一大口，温焓满足的呼出一口冰凉的气。
陆卓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中似有所指。
温焓移开视线，继续吸溜冰沙桶，故意装看不见，戏谑的眼神时不时偷瞟一眼缅前的人。
“温小焓，如果我动手抢，剩下的你就喝不到了啊。”
*
温焓笑出两排甜美整齐的贝齿，把吸管送到他嘴边。
陆卓勋满意的眯起眼睛，“你和员工谈话的过程把控的非常好，这一点从员工的反应可以看出来，但工业软件团队整体年轻化，缺乏管理经验，所以开始会有难度，一忙起来，招聘进来的新人说不定被晾在一边，老员工又开始单打独斗那一套。”
温焓默不作声的听着。
陆卓勋在公司和团队的管理上造诣很深，极富手腕与艺术，是一位成功而有魅力的领导者。
他孵化和运作过多家上市企业，不会无缘无故的和自己说这些。
温焓停下吮吸的动作，不自觉的咬住下嘴唇，仰头等着陆卓勋的下文，表情认真而乖巧。
他坐在座位上，清凌凌的目光自下而上。
仰视的角度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含着一汪春水，又像无辜的小鹿，看得陆卓勋心里一动，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白皙的脸颊，不禁回忆起停车场未能实现的吻。
“那接下来我要做点什么？”温焓等了半天都不见下文，只好开口询问。
“抓加班。”陆卓勋道。
温焓想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年轻的管理者一旦忙起来，很可能恢复单打独斗的习惯，把新人晾在一边，但一个人就是再能干，也不可能当两个人用，所以在杜绝个人加班的情况下，为赶进度，大家就必须尽快的帮助新人上手。”
“聪明，现在项目进展顺利，已经快于节点要求，完全有条件利用这个时间来磨炼团队，培养新人，另外温小焓——”陆卓勋拉了个长音，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下点着他的胸口，“你要求员工不加班，那你这个负责人能不能改改动不动就亲自上手的习惯，能不能以身作则，早点回家，让我少操点心，嗯？”
这段时间，温焓也发现了，两个主要技术负责人，他和罗伊斯都有单打独斗的习惯。
比起动嘴指挥，他俩更喜欢自己动手干，昨晚又熬了个大夜。
心知陆卓勋一定会找他算账，温焓特意安排了大半天的员工谈话，谁知临了还是没躲掉。
他拍掉胸前作乱的手，“不就是早点下班，有什么难？”
“呵！空口无凭，你用什么保证？你们组那些被抓到加班的猴崽子也这么说的。”
说起这件事，温焓确实头疼。
巡逻组抓加班的名单里总有他项目组的人，现在被陆卓勋提起来，不禁面上无光，“那你说要怎么样？”
“一个月内，你如果出现九点以后到家或团队中出现个人月加班多余36个小时情况的，任何一个条件超超过，你亲我一口，这里。”陆卓勋点点自己的嘴唇。
温焓脸上一热，不禁大为惊奇，“这算什么赌注？”
“不敢？不是说简单？”陆卓勋一挑眉。
“有什么不敢？！”
“一言为定！”陆卓勋一锤定音，又开口问道：“温焓，让你做这些事情，会不会觉得很累？如果让你选择，你愿意走管理路线，还是技术路线？”
温焓一时沉默。
如果可以选择，温焓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技术路线，陆卓勋也会完全支持他。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希望有一天，他也可以成为陆卓勋的依靠。
他想替这个家分担更多，想和陆卓勋并肩而立。
温焓：“小孩子才做选择”
这猖狂劲儿让陆卓勋心痒难耐，“别忘了我们的赌注。”
温焓胸有成竹，“软件都快交付了，交付完我就给项目组放假！”
隔着办公桌，两人用目光对视。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温总，交付了！交付了！”
门外，公共大办公室里一片欢喜。
就在刚刚，工业软件正式版本交付，比计划整整提前三周！
陆卓勋说了句恭喜，施施然走了出去。
他一走，办公室里压抑的情绪瞬间释放。
一片欢呼声里，测试部经理带着几个员工，跟背后灵一样，盯在研发部。
那架势恨不得马上启动最终测试。
整个项目组翘首以待。
罗伊斯从隔壁冲过来，看陆卓勋不在，到底来和温焓拥抱了一下。
冯啸乐不可支的给他两拍了张照片。
看着屋外欢腾的众人，温焓也开心不已，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冯啸拍的照片。
他连忙打开微信。
罗伊斯已经把他俩拥抱的照片发到朋友圈。
糟了......
在喜悦和忐忑里，温焓一直躲在31层的临时办公室。
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往办公室外面看，总觉得是陆卓勋来找他算账，又觉得同事之间抱一下怎么了，外国人本来就热情，他实在不该心虚成这样。
可等了一个下午，陆卓勋也没出现，温焓莫名失落，心里不住琢磨。
陆卓勋是不是生气了？还是根本没看朋友圈？
期间刘副总过来一趟，询问他们组绩效考评和员工发展计划的完成情况，并表示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吩咐，言语之中十分客气，反倒让温焓不好意思。
他赶忙开始整理相关记录表格，想早点完成，好交给刘副总。
等再一抬头，时间已经八点。
温焓心里大呼好险，再晚一点，就不能在九点前赶回家了。
外面，大办公室里静悄悄一片，连灯都闭了。
站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温焓心里不安起来，周围越发弥漫起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既然正式版本已经交付，搞不好这帮人按捺不住，今晚偷偷开测，那加班时长就不好说了......
就在这时，行政主管王姐从走廊拐出来，她也是巡逻组的一员。
温焓立马问道：“王姐，没发现加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