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收拾好出来?之时, 院中的石椅上坐着三人。
江昭和顾凛一左一右坐着,中间夹着个苏楹看起来颇为头大的模样。
瞧见云念和她身后的谢卿礼后三人神色各异。
江昭:“呦,跟我说了吗你们就睡在一起了。”
苏楹:“念念你们……”
顾凛:“我说老乡啊, 你别看那谢小子人模狗样的,私底下肯定烟酒都来?的,不如跟我回去再相?相?我们那188大?长腿——哎哎哎你怎么又动手!”
他总有能将人轻易激怒的本事, 谢卿礼拔剑就要斩了他。
云念大?声喊:“都给我住手!”
谢卿礼收回剑, 神色依旧冷淡。
顾凛还是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这人挺恶趣味,遇见这么一个比他小上许多岁的少年郎总忍不住生了逗弄的心。
云念白了他一眼,率先走到石桌旁坐下。
只有四张石椅,她只能从乾坤袋中取出个木椅放在身边, 谢卿礼温顺坐下。
只是一双阴冷的眼依旧死死盯着顾凛, 颇有种要将他暗杀的模样。
云念看了看谢卿礼,又看了看顾凛, 以指沾水在石桌上划出一道长线:“你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 不许越过这条线。”
谢卿礼:“……”
顾凛:“……”
云念:“你们是小朋友吗, 老是打打打的,有意?思吗?”
谢卿礼识时务道歉:“对不起师姐, 我以后不会了。”
云念的脸色缓了些。
谢卿礼挑眉看对面的顾凛, 神色间的挑衅一点也?不遮挡。
云念也?看了过来?。
顾凛:“……行, 知道了。”
他跟绿茶不共戴天!
对面的苏楹和江昭一副看戏的模样。
明明身上的印痕被谢卿礼用障眼术遮挡了,云念还是觉得浑身膈应,被他们这么看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清了清嗓子, 打消自己?那点子尴尬劲,装作不在乎地道:“顾前辈是我之前的……老乡, 对,但是我们很久没见过,他是很多年前来?到南泗城的,一直定居在这里,跟我们查的事情一样,他知道很多东西。”
说到这里她飞快瞟了眼其余三?人,如愿接受到他们一致的目光:
你编,你接着编。
云念:“……”
说谎的人要吞一万根针!
她真的做不到啊!
“反正……反正他虽然?是雀翎和柴行知府邸上的门客,在他们看来?是南泗城本地的人,但这都是他的伪装,他跟我们目的一样,是为了查浮煞门。”
鸦雀无声,根本没人说话?。
云念编不下去了,一个眼刀甩过去示意?顾凛自己?说。
顾凛接收到信号,悄悄在桌下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谢卿礼瞧见后咬了咬牙,越看他越不顺眼,哪哪都想让他砍上一剑。
顾凛端正坐姿轻咳几下开始瞎编:“我自幼师承一乡间道观,自年少便有救世的鸿鹄之志,却不料师父师兄一朝遭人杀害,我便一路追查查到了这浮煞门头上,于是追到了南泗城想办法混了进来?。”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句:“毕竟你们看得出来?我还挺厉害的,不过一个禁制根本拦不住我,我进来?后造了个假身份,于是一直待在南泗城,前几年救了柴行知一命,于是被雀翎请来?做了门客,有时跟着他们处理一下南泗城杂七杂八的事情。”
云念也?不免感慨,穿书局做事就是靠谱,假身份捏的还挺真。
顾凛说的口干舌燥,将自己?得知的所?有消息半假半真告知他们。
面前一整个茶壶的水都是他喝的。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我的身份也?是这样,我对你们没恶意?,我的目的也?是解决这浮煞门。”
他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江昭抱剑看他。
苏楹一脸狐疑。
谢卿礼冷眼相?观。
顾凛:“……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些信任?”
江昭:“嗤。”
苏楹:“嗯……”
谢卿礼:“你觉得自己?说的很可信?”
有些话?前后矛盾,加上江昭从未听过云念有什么老乡,她在拜入玄渺剑宗前明明是个孤儿,连云念自己?都说不出老乡在哪里。
如今到了南泗城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修为这么高的人说是她的老乡,偏生云念还真信了,江昭和苏楹生怕她被骗了。
只有谢卿礼知晓他的身份,但即使心知肚明他不会害云念,却依旧讨厌顾凛,毕竟顾凛是来?带云念走的,他对于谢卿礼而言是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让他恨不得立马除了为快。
他不能动顾凛。
谢卿礼没看他,而是看向?身旁坐着的人。
她在桌下偷偷给顾凛竖了个大?拇指,谢卿礼看不懂什么意?思,应当是他们那边的话?。
只有她和顾凛知道的暗语。
那点子戾气?与醋意?又开始翻滚,他扫向?顾凛笑?的灿烂的那张脸,拳头被自己?捏的嘎巴响。
越看越碍眼。
好想杀了。
庆幸的是下一刻云念注意?到了他,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没事捏拳干什么,身上的伤疼了吗?”
谢卿礼颇为不要脸:“嗯,有点。”
果然?见她的注意?力落在了他身上,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一旁的顾凛。
顾凛:“六,你厉害。”
谢卿礼任由云念的灵力游走在他的经脉,他的经脉处处冰冻,云念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按住她的手柔声安抚:“师姐,我没事的,别担心。”
云念收回手,小姑娘瞧着有些不太开心。
谢卿礼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的,别担心。”
江昭忍不住开口:“欸欸欸,光天化日注意?一点行不行,我们能不能聊正经事?”
正经事就是他们昨晚经历的那件事。
云念问:“你是不是知道有埋伏?”
她虽然?没看谢卿礼,但几人都能听出来?她在问谢卿礼。
谢卿礼点了点头:“嗯,知道。”
“你知道不舟渡和裁缝店有埋伏?”
“都知道。”
所?以他选择支开他们三?人去裁缝店,自己?去不舟渡外面对几百人。
谢卿礼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生气?他丢下他们将他们送入裁缝店的包围中。
他耐心跟她解释:“柴行知那边去援助你们了,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你身上还有凤扣,除了渡劫无人能伤你。”
云念不可置信看他:“我生气?的是我自己?吗?我们三?人对付十几人,还有柴行知,可你呢,你自己?对付的是几百人,你瞧瞧你那身上有多少刀口?”
谢卿礼被她突然?加大?的音量吓到,握着她的手松了松。
江昭和苏楹也?附和:“念念说的对。”
从始至终他们是伙伴,应该共同去面对。
而不是他独自去解决最大?的麻烦,替他们将所?有后路铺好。
谢卿礼垂眼,“师姐,我知晓了,以后不会这般了。”
云念本就无意?与他真的生气?,见他这副模样气?也?消了许多。
她是亲眼所?见他出去之时还好好的,回来?时浑身都是深深浅浅的刀口,丹田一副快要枯竭的模样。
自从她认识他,他好像三?天两头就在负伤吐血。
云念扣紧他的手:“师弟,我想你好好活着。”
谢卿礼眨了眨眼。
她又道:“我们都想你好好活着,你不是要保护我吗,那你更应该先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否则战力最强重伤难战,我们几个是打不过浮煞门的。”
“嗯。”他又重复了句:“我知道。”
他要保护云念的话?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顾凛不合时宜开口:“啧,咱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吗亲爱的们?”
四人齐刷刷扭过头不看他。
顾凛不屑:“我知道的比你们还多,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他该正经的时候还是正经的,朗声道:“据我目前所?知,雀翎确实受浮煞门控制,浮煞门拿南泗城和柴行知威胁她。”
江昭:“我们知道。”
顾凛话?锋一转:“但是,当年的南泗城根本不是疫病。”
这下就连云念也?惊了:“……什么?”
顾凛道:“南泗城当年不是因为疫病灭城的,是蛇毒,是一种蛇毒。”
蛇毒。
又是蛇。
云念问:“什么蛇毒?”
顾凛道:“六索锦蛇。”
六索锦蛇,剧毒,身体有六条颜色不一的链纹而得名,蛇中霸王。
这种蛇的蛇胆是大?补之物,可以解百毒,增百年修为,因此六索锦蛇在几千年前一直被捕杀。
这世间仅剩的一条六索锦蛇也?于三?千年前被杀,这种蛇应该绝种了才是,怎么会在南泗城出现?
苏楹低声道:“咱们在琴溪山庄之时,戴着兜帽的那人会御蛇,我被抓走之时关在地牢,便是几条蛇看管我,那些蛇群种类不一,有普通的草蛇,也?有可以麻痹神经的乌梢蟒,光是我认不出来?的便有七八十种,他为何能操控这么多蛇?”
修真界有这种能大?规模御兽的法术吗?
他怎么能与那些蛇沟通的?
“若是他天生就可以跟它们沟通呢?”
谢卿礼突然?开口。
几道视线一起看去。
顾凛也?看了过去。
谢卿礼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若是他就是蛇呢?”
云念忽然?顿悟。
要想大?规模操控这么多品种不一、尚未开灵智的蛇,还要让它们按部就班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修真界没有这种法术。
除非他能与这些普通的蛇精沟通,让这些尚未开灵智的蛇臣服于他,听他的话?按他计划的走。
那只能是一种情况。
他也?是蛇。
他是开了灵智的蛇,是修行几千年的蛇妖。
云念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六索锦蛇?”
六索锦蛇算是蛇中较为容易成精的一类,几千年前甚至出过修至渡劫的蛇妖,所?以他修为这么高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六索锦蛇。
这种蛇于修行上天生便较其他妖更加容易。
算是种族天赋。
“有可能。”
江昭点头肯定。
苏楹附和:“所?以一千五百年前南泗城的疫病根本不是疫病,而是蛇毒,这种蛇毒蔓延很快,只有那兜帽人可以解,所?以他以此拿捏雀翎?”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不解:“可是雀翎到底为何会被他一直拿捏,那种蛇毒解了后,雀翎完全?可以带着南泗城百姓重见天日,她当初说是因为担心那时的皇帝和仙门掌权人不安,但我觉得这个理由不真。”
“一千五百年前的皇帝虽然?严苛,但也?算是位明君,当时的仙门掌权人是明净宗的般虚大?师,出家?人耳根子是软了些,可也?是心向?苍生之人,纵使封城无可奈何,但也?不是会因为猜疑而行无妄杀戮的人,雀翎为何那么怕他们会对南泗城百姓出手?”
云念想明白了:“除非,有个把柄是能让那兜帽人一直拿捏雀翎的。”
几人对视。
齐刷刷道:“蛇毒。”
顾凛弯了弯眼:“呦呵你们还怪聪明嘞,是的,六索锦蛇的蛇毒不能完全?根除,只能压制,因此南泗城的百姓世世代代血液中都会残留这蛇毒,只要那兜帽人不替他们解,一夜之间这里就可以成为死城。”
这才是拿捏雀翎的根本原因。
她放不下这座城,也?不可能让他们绝后,可初代中毒的南泗城人孕育后代后会将这蛇毒一并传下来?。
因此世世代代,南泗城人的血液中都有六索锦蛇的蛇毒。
因此雀翎被困在这座城,任由那兜帽人拿捏。
因为只有他能解毒,只有他能救这些百姓。
几人的心头都像压了块巨石。
云念细声道:“若真是这样,南泗城的百姓……”
浮煞门一定要灭。
兜帽人一定要除。
可除掉他后,没有人会再替南泗城的百姓们解毒。
如今的局面不可能双赢,所?以雀翎即使不愿意?助纣为虐,依旧要听命于浮煞门被他们拿捏一千多年。
她生在这座城,奉命守护这座城,城里的百姓于她而言胜似亲人,所?以她放不下他们,也?不可能看他们去死,只能做昧良心的事情。
苏楹呼吸不上来?,只觉得压抑的很,不自觉喃喃着:“雀翎的心不坏,她对我们没有杀意?,我能感受到她有时候很纠结,可她没有办法,只能为了这些百姓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念念,你说我们要怎么做呢?”
她看着云念希望她给一个答案,一个足以让她坚定下去的答案。
可云念也?给不出,南泗城里有上万人,她没有权力去决定他们的生死。
“剿灭浮煞门,杀了他,放弃这座城。”
少年的声音切冰碎玉,比之他们所?有人都要坚决。
迎着几人犹豫的目光,他又道:“浮煞门残杀修真界起码十数万人,放任下去只是徒留祸患,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南泗城在一千五百年前便应该是座死城了,这是他们的命数,外头灭门的门派不比这座城里的人少,可没有人救过他们。”
“你们若犹豫不敢动手,那便我来?,我亲自杀了那人,我来?放任这座城去死,我来?做这个刽子手。”
从头到尾谢卿礼都不在乎这座城的生死,若不是云念在这里,倘若只有他一人来?到南泗城,在进入这里之时他便会劈碎这座城翻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