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车里偷看满满吃炸糖糕的笑笑和白彧)
南街靠着新华书店有一家老铺子,很小,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只卖一样东西——炸糖糕。
口味并不多,经典的白糖和红糖以及豆沙,偶尔老板会做花生和芝麻馅儿的。糖糕外脆里糯,除了吃完嘴巴容易被流心烫破皮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入秋后,老板最新推出了限定桂花糖糕。
元满站在铺子前,狼吞虎咽了三个才后知后觉出烫来,身旁的学生给她递上水:“老师,刚炸出来里面的馅很烫呢,小心点呀。”
元满含着水摇摇头,她很爱这家铺子的糖糕,以前每次一买就是五盒,怀孕后,所有高油高糖的食物都被萧咲明令禁止了,炸糖糕首当其冲。大约是逆反心理作祟,萧咲越是不让她吃,她越馋,今天老店那儿有些事情需要萧咲过去处理,所以他早早来给元满送完饭就走了,没有陪她一起吃午饭。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样好的机会,元满趁着午休的时间带着学生舒唯直奔南街老铺来买糖糕。
午后的阳光和煦,风中带着桂花的香气,馥郁撩人,糖糕里的桂花流心顺着口腔滑进喉咙里,烫得元满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师……”舒唯眯起眼睛盯着不远处的车子,不确定地开口。“那边那个是不是你老公啊?”
元满只顾着嘴里的糖糕,含糊地回答:“他今天去店里有事,不会在这的……”
看着舒唯疑惑的表情,她鼓着腮帮子问:“你不吃吗?这个桂花口味真的很好吃诶。”
“老师,他朝这边走过来了诶……”舒唯抬起手朝元满身后指了指,面露难色。
元满捧着糖糕转头看去,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如同被西伯利亚的寒风席卷过一般,冷得透心,萧咲眉头下压,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元满下意识就猫着腰想往一旁的小巷子里钻,不料还没走两步就撞上了人。
“小满,你注意点呀!”白彧声音里带着看热闹的笑意,将弯着腰的元满扶起,顺手拿过了她手中的糖糕咬了一口。“好烫,嗯,不过确实是蛮好吃的。”
想着溜之大吉的元满转过身就要跑,结果一转过头就看到萧咲抱着手站在自己眼前,她朝一旁的学生投去求救的目光,舒唯眨巴眨巴眼睛,决定远离纷争,乖巧地打了声招呼就脚底抹油先回医院了。
萧咲低头盯着元满心虚的脸,她嘴唇上油乎乎的泛着光,嘴角还沾着炸糖糕外皮的碎粒,显然一副偷吃被抓住的模样。
“别说,这玩意还真挺好吃的,就是甜了点。”白彧一口气吃了两个,真心夸奖道。
元满抬起头,一副遇上知音的模样,巴巴地点头:“是吧是吧!很好吃对吧!新出的桂花味很香哦,小白哥哥你吃的是哪个味道呀?吃这个,这个超级好吃。”
白彧抬眼瞄了一下黑脸的萧咲,随即紧急撤回了灿烂的笑容,抿着唇不敢回答元满。
转移话题失败的元满心虚地朝白彧靠拢,小声嘀咕:“你们怎么来了呀?我还想着下班之后带去给你们吃呢。”
“给我们吃?”一直拉着脸的萧咲被气得发笑,从口袋里拿出湿巾一边给元满擦嘴一边说。“那你嘴上这是什么?嗯?”
看到萧咲笑了,元满赶紧讨好地凑到他怀里:“我就尝一个,新口味……”
“尝一个?”萧咲刚刚上扬的嘴角立马压了下去,冷声重复。“你再说一遍?”
“两个……”元满颤巍巍地抬起手比了个二。
看见萧咲没说话,元满改口:“三个……真的只吃了三个,两个桂花一个红糖。”
“三个半!还有半个被小白哥哥吃了,就三个半,没有多吃。”
站在一旁的白彧实在看不下去,出言提醒:“小满,我们比你早到。”
看着愣住的元满,白彧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就开始偷笑。本来就憋着火的萧咲,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直接把白彧踹了个大马趴。
萧咲生气了。
不仅仅因为她偷吃炸糖糕,还因为她不说实话。
驾驶位上的萧咲一言不发,元满从后座探过脑袋想要说些软话,却瞅见了副驾座位上眼熟的糕点盒子,她收回脑袋朝身旁的白彧投去疑惑的目光。
接收到眼神的白彧拿起手机打字。
“傻瓜小满,你完蛋咯!你这次真的把你老公惹生气咯!”
“??你们为什么来啦?不是在老店吗?”
“办事刚好路过呀,给你买炸糖糕,喏,副驾那不是吗?”
“买给我吃的吗?”
“不然呢?萧哥说拗不过家里某只馋嘴猫天天嚷嚷着要吃这家的炸糖糕,还说要什么秋季限定桂花口味,所以想着办完事回家给你个小惊喜呢!”
元满不解:“那笑笑为什么生气啦?不是本来就要买给我吃吗?”
白彧一边偷笑,一边添油加醋地打字:“让你吃,但是不让你多吃啊,这玩意儿高油高糖,你吃一个两个解解馋就行了,你倒好,我刚刚跟萧哥坐车里看着你一口气吃了六个!烫得跺脚都舍不得吐哇你!要不是萧哥实在看不下去下车逮你,我看你是打算站人店门口直接包场了!”
元满头皮发紧,抱着手机发了一个绝望小狗的表情包:“咋办呀?”
“回家洗干净屁股准备挨揍呗,还能怎么办?”
“你一会去哪?晚上来家里吃饭吧,求你……”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呀,萧哥这会子憋了一肚子火,我才不上赶着去当出气筒呢!小满你自求多福吧!”
元满转过头埋怨地朝白彧撇撇嘴,白彧回了一个鬼脸表示爱莫能助。
之后一整个下午,元满都有些心不在焉,悄悄趴在窗口看了好几次,发现萧咲的车一直停在楼下,应该是准备等她下班一起回家。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秉持着这种心态下班的元满,强撑着笑脸打开门坐上了副驾。
萧咲放下手机,看她乖乖系好安全带后才发动车子。
“今天的猪蹄烧得超级糯,鱼也好嫩,好好吃!我把饭全吃光了,一点不剩。”元满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一边夸一边打开空饭盒展示给萧咲看。
“嗯。”萧咲扶着方向盘,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开车,到家,停车,熄火,开门,萧咲拎着买好的菜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元满跟在他屁股后面,看见他撸起袖子准备做饭,心虚的她立马上前:“要洗菜吗?这个番茄要切多大块,我来吧我来吧!”
萧咲将洗好的葡萄沥干水后又仔细地用厨房纸擦干,装进盘子里递给元满:“拿着去客厅吃。”
想要帮忙却被拒绝的元满端着葡萄灰溜溜地坐在沙发上,她现在快要十六周了,穿宽松些的衣服并不显怀,除了有时会腰酸之外,她能吃能睡,并没有什么孕反。
葡萄吃了小半挂,坐立不安的元满还是起身走进厨房,决定把自己中午的饭盒洗干净,她不能做错了事还眼里没活傻坐着。
刚打开水龙头,手还没碰到水,萧咲的手就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元满讶异地抬头看他,磕磕绊绊地解释:“中午的饭盒,我洗一下。”
“放着,一会我一起洗。”萧咲关掉水龙头,看见元满手中的饭盒后,眉头皱了起来。
“不用呀,反正我没事,顺手洗掉……”
“放着。”萧咲重复了一遍。
元满不太明白,却还是乖乖照做,将手中的饭盒放进水池里,她看着萧咲,小声道:“我只是怀孕,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跟你怀不怀孕没有关系。”萧咲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哑,他叹了口气。“我说过,你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一直到晚上洗好澡,萧咲低落的情绪都没有恢复。
“星期一预约了唐筛,你工作安排有变动的话要提前跟我说。”萧咲说完,便将规整好的产检报告放进了文件袋中。
正在涂面霜的元满凑上前,将手中的面霜蹭在他脸上,一边揉一边问:“笑笑,你还在生气吗?”
萧咲托着她的腰,任凭她在自己脸上乱搓:“没有。”
“真的吗?”元满整个身子都贴在萧咲身上,略带怀疑地盯着他的嘴唇。“那你为什么不笑?”
“我只是……”萧咲叹了口气,抱着她坐在了床上。“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他的手在元满腰后轻揉,适中的力度和精湛的手法让元满像被撸的猫咪一样犯了懒劲儿,她坐在萧咲胸口蹭了蹭,拉长尾音撒娇:“怎么啦……”
“炸糖糕好吃吗?”萧咲低眸突然问到。
以为要兴师问罪的元满立马摇头摆正态度:“我再也不偷吃了,不,不吃那么多。”
萧咲语速缓慢自顾地开口:“今天在车里,我看到你站在路边吃炸糖糕的样子,像只开心的仓鼠。知道你馋了很久,我就看着你吃了一个又一个,我是有些生气,但不是跟你生气,只是……你现在不可以自由地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因为我,我有点生自己的气而已。”
萧咲鼻翼翕动,他没有说的是,他当时坐在车里偷偷抹眼泪,他没办法分担她怀孕时期的不适,甚至还得规定她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季节,今年的螃蟹又尤其肥美,元满爱吃,上桌都是七八只打底,所以以往他总是成箱成箱往家里搬。
今年她实在嘴馋,却也只吃了一只,还把妇产科的老师和身边生过孩子的同事都问了个遍。
前不久卿月寄来了竹影新酿的合欢酒,也只能搁在冰箱里观赏。
洗澡时,他看到元满微微隆起的小腹,完全没有将为人父的喜悦,反而是一种恐慌,对于即将出现在他和元满人生中的第三者,对于这个依靠汲取元满身体的养分而存活的胚胎,他如临大敌。
他在网络与专业书籍中看到了孕育孩子的过程,如果顺产,那么元满可能要经历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的宫缩阵痛,打无痛也并不是完全不痛,不少产妇甚至会因为无痛针落下腰疼的后遗症。
如果是剖腹产,她的肚子会被一层层剖开,最后留下一个终生无法彻底祛除的瘢痕,更不要说术后刀口恢复期要经历多少疼痛。
孩子是两个人的,可是这些辛苦与疼痛并非是两个人共同承受的,萧咲曾在某个晚上因为一个剖腹产的动画解析视频而躲在卫生间里哭,他想,他大概没有办法像元满一样期待孩子的到来。
“是我吃太多了呀,我可以吃,只是得少吃点而已。”元满搂住萧咲的脖子,抬手在他嘴角点了点。“笑笑这么漂亮的脸要笑笑才好看嘛!”
听完此话,萧咲露出无奈的笑容,托着她的后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孕期的原因,元满对气味的感官变得混乱,萧咲脸上是她刚刚涂的面霜的香味,可再仔细闻一闻,却变成了她很熟悉的清茶香气。
可自从她怀孕后,萧咲便不再用香水了。
元满的嘴里开始疯狂分泌唾液,浑身的血液循环加快,以至于呼吸都变得不平稳起来:“你好香呀……”
萧咲凝眉轻笑:“你这话说得像个小流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