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
扶苏看向嵇恒。
嵇恒目光微阖,似在思索什么,在沉默些许后,才缓缓道:“最后.或许就是官吏招出的口供了。”
扶苏点点头。
他已没有再多问缘由。
嵇恒既这么安排,定有自己的理由。
嵇恒慵懒的动了动身子,让自己相对舒服的躺在躺椅上,看了一眼,还有一小半没开垦的土地,鄙夷道:“如果黔首都如你这般墨迹,只怕早就饿死了。”
扶苏面色微窘。
他本就不会耕地,若非嵇恒执意要求,根本就不会动一下,眼下嵇恒显然是想让自己把剩下的一小块弄完。
虽心中有些抗拒,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锄。
见扶苏动作勤快了点,嵇恒满意的点点头,悠闲的躺在椅子上,喝着小酒,晒着太阳,十分的怡然自得。
一刻钟不到。
扶苏已有些直不起腰。
在那一方地开垦完成后,也是立即将鉏扔在地上,颇为狼狈的去到一旁,双手受力的撑着腰。
脸颊上满是汗滴。
“很累吗?”嵇恒问道。
“累。”扶苏不假思索道,说完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的发须眼下都粘在了一起。
嵇恒淡淡道:“我觉得还好。”
“你眼下开垦的不过两丈方圆,而地方黔首耕种的却是几十上百亩,他们的辛劳程度远甚于你。”
“在这种辛勤劳作下,他们还要服徭役。”
“甚至大多数年份,在自身温饱都维持不住时,还要交大量的田租口赋。”
“这就是当下底层人的生活状况。”
扶苏沉默。
擦汗的手也悄然顿住了。
嵇恒缓缓站起身,将一颗烂苗拿在手中,缓缓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你出身华贵,自来锦衣玉食,衣食无忧,日常所见,皆为贵族子弟,王公大臣。”
“但眼中只有上层是不够的。”
“就如这菜苗。”
“从上面看,依旧是生机盎然,但若是往下看呢?”
“早已枯竭羸弱。”
“而今的大秦就如这野菜苗一般,上面看着有模有样,但也仅限上面,下面实则早已腐坏的不成形状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嵇恒去到扶苏开垦的一方菜地上,将这颗已明显腐坏的菜苗栽了进去,而后用土稍微拢上一点。
此后。
嵇恒将其他菜苗陆续种下。
望着那好似随时要倒下的菜苗,扶苏疑惑道:“这苗能活吗?”
嵇恒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不知道,但只要根还没死透,或许就有活的机会。”
“但具体能不能活,等几日就知道了。”
“若是死透了。”
“那也只能拔了种新的。”
“根没死,就能活”扶苏轻声咛喃着。
等一切菜苗种下,嵇恒才继续道:“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将那些商贾请到商贾熟悉的邸店。”
“以长公子的名义。”
听到嵇恒的话,扶苏陡然回过神,疑惑道:“以我的名义?”
嵇恒长身而立,笑着道:“你负责这些事,自然是以你的名义,不过在这之前,不要轻易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毕竟。”
“作为大秦的长公子,总归要点神秘感。”
“顺便长公子也可以看看,在这些大商贾眼中,你究竟作价几何。”
闻言。
扶苏面露异色,好奇道:“他们莫不还想收买我?”
“这谁知道呢?”嵇恒轻笑道:“在商贾眼中,可向来都是财能通神。”
扶苏也不禁大笑出声。
他其实是没想过自己亲自出面的,但听到嵇恒这番话,却是陡然来了兴趣,他倒是真想看看,这些商贾敢不敢给自己开价,又会开价多少。
嵇恒没有再理会扶苏。
他正用桔槔(jiegao)从井里打水。
这叫浇水施肥。
嵇恒却是清楚,井水并没施肥效果,只是单纯浇水罢了,真正起效果的是粪肥,而今大秦的堆肥技术已相当成熟。
不过他没那个条件。
望着嵇恒熟练的动作,扶苏眼中露出一抹异色。
《荀子·富国》:掩地表亩,刺草殖谷,多粪肥田,是农夫众庶之事。
眼下嵇恒仿佛就真成了一个农夫。
毫无任何伪装可言。
扶苏在看了一会后,眼中露出一抹敬佩,因为嵇恒是真在用心种菜,没有任何敷衍,他朝嵇恒行了一礼,缓缓的退了出去。
嵇恒可以纵情于田野。
他不行。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