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握着打杵子,肩扛背磨,一步一杵地丈量脚下古道,汗水溅落于路途,打杵子在地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凹痕,
漫漫古道,缄默地承接了这个群体的艰辛与疼痛。
听到后面的狗叫声,一行人纷纷用打杵子支撑着背夹,靠山道里边歇气,回头看着身后紧赶而来的陈安。
“看着狗,莫咬到人!”领头的背二哥是个非常壮实的男人,高声吆喝了一句。
陈安笑道:“没得事,我的狗听话,不会乱咬。”
放开的撵山狗就是这特点,到了山里,通常表现得很安静,轻易不出声,在主人没有下发指令的时候,不会乱动,只是保持一定的警惕。
也就只是在家里守着的时候,有人过来,会出声警示,轻易不会让人靠近。
“叔,你们这背的啥子哦?”陈安笑问道。
“从恩阳过来,背点茶叶,送到汉中。”领头的中年也不隐晦:“那边公社找不到车子,这才找的我们,有大半年没有走过这条山道了,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的,有些栈道上的木头都腐朽了,不晓得还能支撑好长时间。”
这是陈安一路过来的时候也注意到的问题,事实上,随着山道年久失修,再过上些年,几乎很少人走,有些山道直接就隐没。
直到后来,有考察组进山追寻米仓道,都还得找山里人领路,才能在那些沟壑悬崖间找到些残存的痕迹。
然后就是旅游的开发,重新修葺,加了护栏什么的,数年时间,也就修了十公里左右,崖壁上刻了不少诗词,倒也古意盎然。
现在,也就是沿途有着一些石窟、佛像之类,还时不时有人进山焚香祈福。
“有些地方是很危险,是得走小心点!”陈安点头道。
那人见两人提着火枪领着狗,问道:“你们这是来撵山?”
“是哩,顺便想到汉中那边走一趟!”
陈安简单地回了一句:“我们先走了!”
原本他还想随着一行人一起走,路上攀谈,问些背二哥的事情,但是看着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的样子,也知道背着的东西不轻松,走在路上,也没那种精力跟他摆龙门阵。
而且,背的东西重,他们自然走得就慢,陈安也不想耽搁。
领着几条猎狗从旁边让过去,然后快步离开。
一路紧赶,临近中午的时候,在一处河畔看到了一户人家。听到狗叫声,有人出来询问:“两个弟娃儿,要不要到幺店子里歇歇脚?”
也差不多到吃饭的时候了,陈安略微想了下,欣然走了过去。
一进入店里,最显眼的就是那方大大的火塘,搁着一个硕大的铜壶,壶嘴咕噜噜冒着热气。
这是让人一进店就能取到热乎的汤水而准备的。
还有就是环在周围的一种笨拙宽大的板凳,长短不等,笃沉结实,看上面摆放着一个闲置的背夹,陈安知道,这是给背二哥歇气时,搁放背夹货物的。
“你们得稍微等等,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几个人经过,饭菜只能现做。”店主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头发都有些苍白了。
“没得事,慢慢做,我们也不是很急。”
陈安环视着周围,里面除了两张斑驳的木桌,就是靠近最里面的用木头简单搭建的一个大通铺,上面垫着厚厚的草席,铺着块看不清颜色的床单。
陈安能想象得到晚上油灯一吹,十多二十个汉子一起睡下,屋里很快响起鼾声,此起彼伏的情形。
却听店主问道:“伱们是吃顿儿饭还是冒儿头?”
陈安有些发懵,想了下,才记起陈子谦跟他说过,连忙问道:“好多钱?”
“顿儿饭要五毛!”店主打量着两人,生怕两人舍不得吃,又补充一句:“冒儿头三毛钱,能给粮票最好!”
“吃顿儿饭,没得粮票!”难得有管够的米饭,陈安可不想错过。
幺店子提供的粗茶简餐,通常只有两种。
一种是“顿儿饭”,一菜一汤一碟泡菜,米饭管够;
另一种叫“冒儿头”,一只大碗装满饭,用力筑进另一只盛饭的大碗中,米饭便在碗里高高地冒出头,露出喜模喜样来。
“冒儿头”配一碗汤一碟泡菜,售价比“顿儿饭”便宜。
在家里的时候,尚且舍不得吃米饭,到了这山里面,反倒能放开来吃上一顿,这也是好事。
想了想,陈安接着说道:“在我们后边,有十多个背二哥,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进店!”
“还有十多个背二哥……”店主人一脸欣喜:“这方圆周边二十里地,就我这里一个幺店子……应该会进来,我多蒸点饭,你们快请坐!”
陈安和宏山两人在桌子旁坐下,店主先给陈安和宏山一人递了个土巴碗,然后倒了些热水,放了一搓粗茶,就自顾自地去忙活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等不到水冷,干脆到店子外面打量着周边。
等了半小时左右,没有等来那群背二哥,反倒先看到有一人提着火枪,领着条陕西那边的细犬钻进店来。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脸上有着几道痕迹,像是被野物挠过,长好后,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狰狞。
就连陈安看到,也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