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杰斐逊的客套话,赵学宁只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别说政治家了,坦诚是一种美好的品质,在整个人类群体当中也只有少数人才拥有,大多数人都喜欢遮遮掩掩,只是为了达成他们的目的。
而我却觉得如果要达成目的,双方最好还是开诚布公,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能够接受咱们就合作,接受不了咱们就不合作,总好过到最后闹翻了还要互相指责。”
杰斐逊深有所感,连连点头。
“大总统阁下愿意这样说,我非常高兴,那么大总统阁下,我想请您稍微解释一下,关于您的那部作品当中对于美利坚的论述,是您发自内心就是这么认为的吗?”
赵学宁点了点头。
“是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杰斐逊有些意外,他紧接着问道:“现在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赵学宁继续点头。
“是的,现在我也还是这么认为,以后如果没有大的变故,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看法。”
杰斐逊于是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大总统阁下,我们的政府内部有很多高级官员都看了您的作品,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因为您的论述而对您感到不满,觉得您从来都没有去过美利坚,也不曾亲眼见识过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如何挣扎生存的。
他们认为您这样简单的就给一个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共和国下了定义,实在是不太合适,这会伤害为了自由豁出性命去拼搏的斗士们的心。”
赵学宁听了,直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可杰斐逊的说法。
“杰斐逊先生,你是美利坚开国的功臣,而我是中华联邦开国的领袖,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有着同样的背景,我们同样都是从一个强大敌人的手里建立起了一個全新的共和国。
但是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一个您必须要面对的问题,那就是,您认为如果没有法国人的帮助,美利坚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建国吗?”
杰斐逊一听这个问题,顿时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思考了一会儿。
出于自尊心,他并不想回答那个赵学宁可能会认为的答案。
但是作为一个实事求是的共和主义者,作为一个希望美国可以继续坚持下去而不会被颠覆掉的爱国者,杰斐逊没有办法对自己说谎。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大总统阁下,如果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认为如果没有法国人的帮助,美利坚至少是没有办法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打败英国人而独立建国的。”
赵学宁点了点头。
“很好,杰斐逊先生,你同样是一个坦诚的人,只要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达成一致的意见,接下来的就好说了,正如我在共和国那本书当中所说的,不是美国人占据了主要的因素,美国人的反抗,在当时看来,我认为只能算是一颗火星。
这颗火星落在了火药桶里,引爆了积怨已久的英法矛盾,在英国和法国两虎相争的时候,美利坚运气特别好的站在了会获胜的那一方,并且展现出了自己的一定价值,于是得以独立建国。
否则我们只需要单纯的从军事角度来看,就可以认定眼下的美利坚如果单独对抗英国,是不可能获胜的,这也就是说美利坚的建立,从一开始就不是非常正常。”
杰斐逊感到很惊讶,他打断了赵学宁的论述。
“大总统先生,什么叫做美利坚的建立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正常?”
赵学宁摊开双手。
“我认为我的表述已经非常清楚了,美国人的确想要推翻英国人的统治获得独立自主,但是美国本身并没有那个实力单独摆脱英国人的控制,美国在整个独立战争期间都没有出现一个有绝对的威望和强势的领导人可以带领大家击退英国人。
正是因为没有这个人,所以美国在战后没有立刻建立起像现在这样比较有权力的中央政府,之前你们的中央政府是没有什么权力的,美国就像是一个松散的大联盟,你可以畅想一下,如果我出现在了美国,那样松散的大联盟会存在吗?”
杰斐逊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一定是不会的,您的政治才能和军事才能,全世界都不会有人怀疑,如果是您来领导我们的战争,我们一定会更加顺利更加快速的取得完全的胜利,”
“所以,没有人比你们自己更清楚你们这个有权力的中央政府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赵学宁笑道:“同样,也没有人比伱们更清楚华盛顿先生是怎么成为执掌权力的总统的,设想一下,如果华盛顿先生换做是我,您也好,那位汉密尔顿先生也好,会成为中央政府的主角吗?”
杰斐逊沉默着,没有继续说话。
而赵学宁就接着往下说了。
“因为没有一个有足够威望和权势的人能够镇压住所有人的不满和不同的利益诉求,没有一个足够有威势的人可以弥合所有人的分歧,从而把他们拧成一股绳。
那么就自然会出现各个利益集团各自的利益代表,没有一个可以得到所有人认可,并且不得不把权力交给他的那个人,那么权力就自然会在各方实力派的手里进行划分。
这不是你们可以决定的,这是当时的状况所注定的,你们别无选择,所谓的三权分立,只是因为各方都需要一个有权力的中央政府出来办事打仗,能够镇压反抗。
而这个政府的权力也不能交给随便的某些人,华盛顿先生算一个,剩下的,都是各州的实力派代言人,所以这个政府的建立为的是共和吗?为的是理想吗?为的是启蒙精神吗?
都不是,为的是应付外部的危机,为的是保护你们现有的利益不受到侵害,为的是不让你们被卷土重来的英军给彻底清算掉,这跟理想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赵学宁所说的话过于直白,过于诛心,杰斐逊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做出反应。
他在心底里已经不可避免地认可了赵学宁所说的一切,他已经向赵学宁双手投降了,他知道赵学宁所说的就是实情。
没有强大的内部和外部忧患,没有切身利益的威胁,且不说华盛顿本人到底愿不愿意做那个总统,有没有人愿意让华盛顿去做那个掌握权力的总统也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