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拢,暮色四合。
夏夜的裕仙里,木炭烤炉上烟雾缭绕,火苗已经很旺了。一排排的简易餐桌上,食客们谈兴正欢之余,觥筹交错,饱福口欲。
在烟熏火烤的味道中,裕仙里走进入了夜晚的第一个高潮。
抬眼望去,青石板路两侧的餐厅大排档已经相继开张,各种特色夜宵应有尽有,牛羊等各种肉食和臭干子、麻花、锅贴的香味交杂着飘荡在空中。江川最有名气的特产,米饺、变态辣鸡翅、烤小肠、张记栖凤渡鱼粉、茶油烧鸡公、酸菜鱼是最受欢迎的。
人山人海的裕仙里,分成了进门主干道的餐饮区,大型露天烧烤东区,歌厅迪厅为主的休闲娱乐西区,以及在青石板路路中央用小摊位串成的特色小吃长龙,长龙贯通了整个裕仙里夜市,而在正上方的北区,有各种玩具摊位和衣服鞋帽摊位,这些有从广州进回来的鞋帽服装,还有从上海倒回来的手表、港衫、网眼衬衫等等。
夜市,往往是一个城市繁华的标志之一。能够彰显繁华商业背后的一个地区的文化氛围、生活气息。对于安置就业,提振消费,促进二三产业联动发展,更是十分重要。
不算两侧林立的餐馆和歌厅的消费,包含摊位费加工商管理费和其他税费,这些小摊贩每个月缴纳80块钱。张记餐饮对此做过调研测算,一个晚上,这些摊贩就可以卖50到70元。一个月下来,摊贩的纯收益远远超过了国企工人的收入。至于今天和在文化节期间,每天卖个一两百完全不成问题。多年以后,江川街坊里流传出了这样一句话:“90年代,裕仙里遍地是黄金,卖什么都赚钱!”
穿行在裕仙里的时候,张云起也忍不住想起了当年他当小贩子时背着一个破蛇皮袋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
时间,从来不会辜负每一个在凡俗生活中努力奋斗的平凡人。他看见杨伟和晏诗的时候,这样的感受就更加强烈了。
杨伟也看见了张云起和初见,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少年人的窘迫和难堪,擦了把脸上的黑汗,咧嘴笑:“张老板,和初见过来玩呀?”
张云头,拉着初见走了过去。
晏诗停止了手里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再招揽客人,目光有些讶异的看着张云起,她那双粗糙的双手手指搅在了一起:“好久没见了,云起呀,你还好吗?”
张云起笑着点头:“很好。”顿了顿,他问道:“你和杨伟……”
杨伟和晏诗对视了一眼,晏诗那张麻子脸红了红,杨伟赶紧说道:“搭伙做生意,搭伙做生意,别想太多,你也晓得以前我在西门街那边摆摊,但前段时间市里整治摊贩经营,我被赶得东奔西跑,而且烧烤摊一个人也难搞的好,没挣着啥钱,后面遇到了晏诗,她刚从广东回来,没有工作,我们两一合计,决定一起来这里摆摊。”
张云点头,说道:“今天咱们班同学聚会,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喝喝酒叙叙旧。”
杨伟迟疑了一下,神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还是算了吧,你看,我也忙。今天是第一天开张,生意那么好,估计能挣个一两百块呀。”
晏诗拉了拉他的衣服:“你去吧,我一个人看着摊子,能卖多少就多少。”
杨伟沉默了一下,不经意地拍了拍晏诗的手背,笑着对张云起说道:“等下你们吃完饭,玩累了,想吃夜宵,记得来我这,咱们哥俩再好好喝几杯。”
张云头:“那我和初见先过去了。”
杨伟立马说道:“等下,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变态辣鸡翅,给你烤几个,初见不能吃辣吧,晏诗,你搞个烤的甜玉米给初见,好吃的话,记得给我打打广告,张老板,你人脉广,也让我这杨氏烧烤也跟着沾沾()
光。”
笑谈着,杨伟的手却没有停,挑了几个颜色最好骨架最大的鸡中翅,扔在烟雾缭绕的网架上,卖了大半年的烧烤,他已经成了烧烤行当的老手,动作熟稔。
大概花了十来分钟,鸡翅好了,杨伟满是油污的手在胸前擦了擦,才用一个标有“杨式烧烤”的纸袋打包好,递给张云起。
张云起掏了100块钱递给杨伟。
杨伟收了钱:“你这样的大老板,我就不客套了。”
说着话,他拉开抽屉,抽屉里的纸币大多都沾着烧烤油污,他很仔细的挑那些干净的纸币,数了92块3毛纸币,递给张云起。
张云起接了钱,说:“我们走了。”
初见拿着晏诗给她的甜玉米,摆摆手说:“晏诗,杨伟,回头我们来看你们。加油。”
杨伟点头说行。
晏诗摆了摆手,麻子脸上带着笑:“你们好好玩。”
张云头,牵着初见钻入人群中。
时至七点,夜色已经渐浓了,绚烂的灯光升起,四周都是嘈杂的声音和模糊的人影,初见总忍不住回过头去,在人潮人海中,看那个“杨氏烧烤”下的摊位前,那对努力营务着生活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