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满六等人所在的商州城后方,有一座更早被征西联军攻陷的蒲州城。
在这座四方城内,除了明面上有两大北燕王统领带军坐镇,暗中还有一支未曾记录在北燕王军伍的人马。
其人数不过百人,但却囊括了昔日燕王藩地的所有江湖高手。
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听风吹雪醉笙歌,又名吹雪阁。
此时此刻,吹雪阁的所有人手,都秘密驻扎在一处豪阀宅院当中,他们存于此处的职责只有两件事。
第一,整理前线传递而来的军情;第二,护卫好宅院主殿内的两人。
此刻的议事主殿内,通过半开的门扉隐约可以看清其中景象,是一男一女正在下棋。
男子面容儒雅,一身紫袍大袖垂于地面,每次落子都要将袖口挽起,以免衣袖摆弄到棋盘上的棋子。
女子同样身着锦衣华服,从其眉宇间更是能感受到一种道不明的威严之感。
倘若她能生得一脸男相,再换上一身龙袍,恐怕君临天下的帝王也就是像她那般模样了。
终归是一名女子,终归不是那受命于天的天子。
紫袍大袖的文士,举起手中棋子久久没有落子,脸上又一次露出忧虑神色。
姿容华美的妇人面对男子的长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一如往常那样等待着落子,同时也在等待着重新开局。
她双手捧起桌案上的热茶,不慢不紧地轻声道:“起初以为墨先生在谋后手,所以会举棋不定,但即便是我这棋力不济之人...看了这么多盘,也看出了些许翻盘机会。”
明明有翻盘制胜的机会,为何刻意避过不落子?
这样的棋局,她已经跟眼前的墨先生,下了足足有半月之多了。
在妇人看来,这位名叫墨无言的文士,只身进入燕王藩地后,不去拜见燕王谋求官身,却独独找到了她,如果不是了解燕地内幕之人,定然无法窥探其中真实。
墨无言惨笑一声,将手中棋子放回了棋罐当中。
他看向眼前的妇人,拱手行一礼。
“这些天麻烦渊阁主与墨某一同下棋了,往后就无需再劳烦渊阁主了...”
被唤作“渊阁主”的妇人,脸上顿时多出了些许喜色。
她出声应道:“往后西京战事,墨先生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墨无言将紫袍大袖上的褶皱抚平,整个人起身走向了主殿出口位置。
“先前安放好的棋子,如今尽数串联了起来,是时候让他们相互认识认识了...至于终局如何,渊阁主不用多虑。”
妇人听到了这个答复,随即将手中热茶饮尽,紧接着便轻唤了两名死士的名字。
“乾一、坎四!”
下一刻,原本空落落的主殿内,立即闪出两名脸覆黑甲,全身披挂的甲人。
“你们二人护送墨先生与君大统领会合,不得有误!”
两名甲人并未出声应答,只是向姿容华美的妇人抱拳行了一礼。
墨无言对于后方的举动,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只是随手推开那虚掩着的门扉,随后便走出了主殿。
乾一、坎四两名死士动作极快,迅速跟着紫袍大袖的文士走出主殿,不一会三人就消失在了庭院当中。
......
昏暗的主殿内,就此只剩下了那位渊阁主。
她看着桌上没有收拢的棋子,没来由想起了第一次遇到这位墨先生的画面。
当时的燕王藩地,还是那个炎阳北地最为富饶的地界,并且兵力之盛直追关内燎原军。
而这位紫袍()
大袖的文士,却是通过一些秘密手段,暗中牵线搭桥联系上了燕地军伍大统领——君飞羽。
随后又在君飞羽的引荐下,接触到了她这个渊阁主。
两人第一次见面,墨无言就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她的身份,如果过是君飞羽这个大统领,是燕王兵马的实际掌控者,那么她这个渊阁主就是整个燕地的幕后藩王。
至于那个明面上的燕王,只不过是一个流淌着夏氏血脉的傀儡罢了。
她还记得当时是这么问的...
高坐主位上的她,发问出声:“不知此番前来,墨先生有何指教呢?”
墨无言出声答道:“二圣临朝、共治天下的格局,并不会长久,渊阁主和君大统领还需早做准备。”
她随口问道:“墨先生何出此言?即便君王权柄不能分授他人,至多是从二圣共治变回天子独掌罢了。”
墨无言捻动手中折扇,笑看向了身侧面露防备之色的君飞羽。
“如果天子无法收回权柄呢?你们摆于明面的天子手足,还能有多大的益处?”
君飞羽言道:“墨先生想说的是,贤后反噬其主,进而独掌大权?”
他出声的同时,右手已经握紧了腰间兵刃,时刻准备着斩杀眼前的紫袍大袖。
墨无言近乎同一时刻,意味深长地看了坐于主位的渊阁主,很快又回看向了君飞羽。
这一举动,顿时让君飞羽脸色变得越发阴沉起来,握紧刀柄的手也逐渐加重力道。
就在此时,正坐主位的妇人主动开口出声。
“不得无礼!墨先生说的有些道理,继续言说便是!”
墨无言双手笼袖,自顾自地就开始在屋内踱步起来。
他仰头向天,似是在估算着时辰,又像是在自己跟自己下盲棋。
“如今南地人祸不断,整个江湖也乱作一团,两位应该知晓一些吧...幕后推手多半就是北地王朝之人...”
“他们想要达到的期望,是南地江湖再也无法稳固局面,那么一统南北时的制约,就能以此为借口作废...”
君飞羽应声说道:“江湖一乱,朝廷自发南下平乱,往后就再无江湖一说,南北彻底归于炎阳所有。”
墨无言闻讯看向君飞羽,向其点了点头,随后便继续开始踱步。
“王朝兵马南下是为第一手,只是为除掉阻碍南北一统的江湖门派...”
“炎阳北地江湖早于二十年前,就尽数归于王朝,早早地就捆绑在了一起,所以麻烦只剩下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