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陈宝祥找到了方向。
仿佛冥冥暗夜之中,骤然现出了一盏灯笼。
灯笼引路,指点他复仇。
“真的吗?当家的,千万别想岔了!”
陈宝祥摇头:“不会岔的,他说在泺口看过跟我长得很像的人,也姓陈。泺口几大姓,陈家是小姓。岔不了,岔不了,秀儿她娘,这一次,我报仇有望了——”
他突然哽咽,仿佛一头受伤的老牛。
伤口愈合,但疤痕之下,那道裂痕仍在。
父仇不共戴天,只有杀光仇敌,心上的裂痕才能真正消失。
“当家的,究竟应该怎么办?报仇从哪里开始?赵先生是泺源公馆的人,跟日本鬼子穿一条裤腿,咱们可动不了他。”
陈宝祥静下心来想了想,还得依靠冯爷,虽然不想与虎谋皮,但到了关键时刻,为了报仇,他顾不了那么多。
他没有犹豫,立刻出门,直奔铭新池。
这条路已经走了无数次,但唯有这一次,他觉得路途遥远,怎么走都到不了头。
后来,忍不住小跑起来,他希望一步就到铭新池,告诉冯爷自己的想法,借人、借兵、借枪,向赵先生寻仇。
这个大仇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他再也忍不了了。
远远望见铭新池,陈宝祥停下来,扶着墙角喘息。
他感到自己喘不过气来,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一旦发现仇人的消息,就让他胸膛里面仿佛开了锅,五脏六肺,冒着腾腾的热气。
为了报仇,哪怕是给冯爷跪下,为对方做牛做马,他也愿意。
现在,仇人出现,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进了铭新池,他一个人上三楼。
三楼的门紧关着,他伸手敲门,冯爷在里面回应:“等一等,我这里有客人,都在外面等着。”
陈宝祥叫起来:“冯爷,是我,有要事求见,请开门。”
等了一会儿,冯爷开门,但里面只有他自己,并没见什么客人。
“冯爷,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谈,能不能先让我说?”
冯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推着陈宝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反手关门。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老陈,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有要紧客人,真的很重要,来不及跟你闲话。”
陈宝祥深吸了一口气,把赵先生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告诉冯爷:“我要借人、借枪,拿下赵先生,逼他说出,到底是哪个日本鬼子,在泺口犯下灭门血案?然后一口气杀光,让日本鬼子下地狱,伺候我爹娘满门。”
冯爷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起来:“老陈,你只不过听别人随口一说,就觉得找到了杀父仇人,这简直太草率了,事情没有这么干的,你得明白,耳听是虚,眼见为实,除了赵先生说过那句话,你还知道什么?”
陈宝祥摇头:“我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那时候他在洛口,一定明白是哪支部队?哪个日本军官,指挥了这场灭门行动?我要把当时的日本鬼子全都杀完,一个都不剩,父仇不共戴天,我也没有办法。”
冯爷冷笑起来,微微有些不耐烦:“老陈,你冷静下来想一想,我借给你多少人你能报仇?赵先生在泺源公馆职位不低,你想杀他,就等于是挑战泺源公馆的权威,要跟所有日本鬼子为敌,一百人够不够?二百人够不够?”
陈宝祥想了想,突然发现,泺源公馆增加了那么多兵力,普普通通的江湖杀手,就算有一两百人,恐怕也难以达成目标。
毕竟这些江湖杀手都是散兵游勇,高低参差不齐,进攻日本鬼子正规部队,简直就()
是以卵击石,送上门找死。
“冯爷,不管怎样,你借给我人和枪,我去安排。”
冯爷越来越不耐烦:“老陈,你是不是傻了?人和枪不要钱吗?你有多少钱,能借这么多人和枪?想想看,我大概要借给你五百人,才有可能拿下泺源公馆,干掉赵先生。”
这就是真实情况,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战斗力对比,就是如此。
不但在武器上完全处于劣势,而且在单兵作战能力上也是如此,如果陈宝祥不计后果,要跟泺源公馆硬拼,那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老陈,你只要冷静下来就明白,你到我这里有多么愚蠢,我就算借给你人和枪,你也是白白送死,花这笔钱真的没必要,洛口血案不过是日本人占领济南后造成的血案之一,其他地方任何一个乡村都有很多人被杀,你想报仇,还有无数人想报仇,怎么办?”
陈宝祥一屁股坐下,说不出话来。
冯爷拖着他,把他拉到椅子上:“老陈,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你得有一个详细的计划,或者是守在外面进行刺杀,总比攻占泺源公馆强吧?实话告诉你,别说是五百人,就算一千人,也未必能拿下,那是日本人的铜墙铁壁堡垒,你懂不懂?”
陈宝祥多次出入泺源公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被愤怒气红了眼睛,已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
“冯爷,我是为了给全家报仇,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冯爷抓着陈宝祥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老陈,你给我听清楚,你想报仇,不计生死都无所谓,我只要收到钱,就可以把人和枪借给你,但你最好想想,你死了,你儿子再来报仇,更新迭代,永无停止,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想自己送死,还是真正的想报仇?如果是后者,你听我说,现在就回去,老老实实过日子,等待最好的时机再出手,但肯定不是现在。”
冯爷的话很冷静,毕竟这件事跟他无关,这是陈宝祥的家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说,冯爷说的云淡风轻,只要能忍下一口气,就能好好的活下去,在济南混一个松鹤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