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族长深深的吸了口气,略含怨怼的目光,落在姜安宁的身上,最终还是沉了声音:“你说的对,县令大人的指示,咱们的确不能轻怠。”
很是咬牙切齿,不甘又隐忍的味道。
他倒也不是不心疼姜安宁的遭遇,只是把事情闹得如此大,让全县的人,都看他们村的笑话,实在是太没有分寸。
姜族长脸色阴郁了几分,想着事情传开了,怎么才能不被秀才家嫌恶,耽搁两个孙女的婚事。
姜安宁感觉到族长对她的不待见,甚至是怨怼,倒也识趣的没有多说什么,客客气气的谢过人几句,就直接告辞了。
等人走了以后,姜王氏不免奇怪:“你怎么回事儿,瞅着安宁丫头一副不顺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把你给告官了呢。”
“还不是她干的混账事儿!”
有了倾听者,姜族长火气更盛了几分,控诉起姜安宁:“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被骗几个银子而已,非要闹得满城风雨,徒惹人笑话,回头家里两个丫头跟秀才家的婚事,指不定都要耽搁了!”
他怨愤满溢,眉眼间尽是不愉。
“你可快拉倒吧!这话叫你说多轻巧,还被骗几个银子而已……也说不上你赚了几个钱,好意思搁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姜王氏捋清楚了前因后果,揪着人耳朵骂道:“你当秀才老爷是跟你一样的糊涂蛋子不成?谁是谁非还看不出来?”
她脸上满是冷怒:“要是人家吕秀才真不跟咱家结亲,那也肯定是你这个做亲家的不讨喜,人家瞧不顺眼!跟人家安宁有什么关系?”
姜族长一噎,耳朵在婆娘手里,也不敢大声反抗。
等得了自由以后,才敢跳着脚骂骂咧咧:“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
骂完就跑回屋去,反锁上门,吹灭了灯,嚷嚷着要睡觉了。
姜王氏冷笑:“出息!”
一家老小,一致的不敢出声,心里头却难免也有些泛起嘀咕,该不会真的耽误了说亲吧?
也有人好奇:姜安宁怎么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去报官!
今儿那些捕快来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还带着刀,看着就很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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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安宁不知道旁人是怎么议论她的,也不关心。
出了姜族长家以后,她客气的谢了句江巍:“刚刚多谢村正哥帮我解围。”
江巍轻笑:“我可没帮你什么,不过是记着县令大人的指示,有什么说什么罢了。”
姜安宁微默了一瞬。
“那就不谢了。”
她改口的很快,倒是让江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我先回去了。”
姜安宁说了一声,正想要走。
江巍喊住了她:“姜族长的担心虽然多余,可你难道真的不怕会因此成为千夫所指?”
他目光清澈,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好奇:“自古以来,夫为妻纲,你与赵海又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何故非要做的如此狠绝?”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那倒没有……”江巍:“只是好奇,你从前,似乎并不这样。”
“我从前什么样?”
从前……
江巍微眯了眼,看着姜安宁,暗压下凌厉。
这丫头八岁那年,父母双亡,成了孤儿。
他的人,几乎是同一年,奔赴此地,暗地里盯着她。
八年过去,除了在这小小县城里,还算拿得出手的绣活,这丫头根本没什么能再拿得出手的地方。
性子温吞、软面,娇柔、不堪一击,眼泪多的像接了泉眼似的,天真烂漫近乎愚蠢,受了委屈只会往肚子咽,窝窝囊囊的好像完全没有脾气,连他从前府里的粗使丫头都比她厉害泼辣。
可如今,先是抓了赵海现行,又坚定的选择报官,后来更是将人狠狠地打了一顿,专挑人身上容易吃痛的地方下手,凶残的很。
以至于他怀疑这丫头从前的乖顺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
可冷静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儿。
如若之前是装的,那现在为何又不装了呢?
是不想装了,还是背后有什么人给了她新的指示?
如果是后者……江巍眉眼阴沉,想不出他们这么多人十二个时辰,轮番盯梢,怎么还是被人不知不觉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递了消息而一无所觉。
姜安宁见江巍略有打量的看着她,也不好奇想知道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左不过是愚蠢与不堪,被人哄骗着卖了,还浑然不觉的感激涕零,替人数钱。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昔日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如今得上天垂怜,总该换换了。
人,总不能一直愚蠢。
此刻,姜安宁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清澈澄亮,倒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煞神,半点儿生气也无。
有一瞬,江巍甚至觉得,姜安宁的目光,是有几分像那位的。
江巍拧眉,按压下心中的诸多怀疑:“是我冒昧了,为表歉意,我送你回去吧,天黑,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不必了。”
姜安宁利落的拒绝了人,直接走了。
江巍身上有秘密,她并不是很想过多的接触。
江巍也识趣儿,没有上去追,只暗中安排了人,继续盯着姜安宁家的一些动静,不可打草惊蛇。
姜安宁一回家,隔壁的赵家人听见了动静。
“爹,好像是姜安宁回来了!”
等姜安宁屋里亮了灯,赵元山便让张氏去给姜安宁道歉:“……好好哄哄她,大不了就让她嫁给老二!”
大儿子坐牢没了名声,他是不敢去跟官府老爷呛声讨说法的。
可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连累的自家在村里抬不起头。
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姜安宁这个受害人出来为他们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