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记得,当时洛宁渊替自己取名字时手里拿着的正是大宁王朝开国史,至今想起来,洛凡都特别后悔,若不是他随意为洛宁渊挑选了那本书籍,她也许不会取这么个惊天动地的名字才是。
她不懂那些称赞美誉的词句,但却觉得凡叔与她自幼讲得野史故事里,那些征战沙场,出入朝堂的公爵勋贵倒真是配她家小姐的作风。
洛宁渊十几年来未曾出过禹山一步,这件事倒也未为外界所之,只是不知出去后,又会引发怎样的一场骚乱。
她跟着她家小姐自小在洛家别庄长大,极少见外人,但即使是如此,也知道她家小姐实非常人,不论是面容还是气度,真真都是极好的。
有时候洛凡甚至有一种感觉,洛家也好,云州也罢,甚至就连这大宁,他家小姐也未曾放在心上过。洛宁渊眼中不时的会有一种俯瞰世俗的通透,若非从小看着她家小姐长大,洛凡也不相信面前坐着的人只是一个不足二八的少女。
清河手一收,急忙将茶盅放好,但还是有几滴水渍溅在了雪白的地毯上,她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小姐微微上挑的眉:“小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禹山之巅就是历代洛氏族人长埋之地,这里修葺得毫不显赫,没有世家大族陵园森严的守卫,但只是站在这里,看着目光所到之处尽是墓碑的顶峰,就会感觉到格外的豪迈和悲壮。
黑衣女子缓缓从榻上坐起,墨黑的发丝拂过软枕,倾泻下来泛映着流光的色泽,她看着清河越发呆愣的脸,挑了挑眉:“清河,茶快溢了。”
几百年来,洛家历代的核心子弟十之八九都埋在了这里,除了那些惨死沙场,连尸首都难以找回的族人,但他们的衣冠冢也被好好的安放于此。
往实里说,这副容貌气度实在不适合生在一个高门大阀的深闺女子身上,只是却又偏偏与榻上斜靠的女子极契合,就好像她与生俱来便拥有驾驭这份容貌的底蕴一般。
洛宁渊一行人清早就上了山顶来,每年只有在祭拜的时候她才会来这里,这次完全是计划外,若不是京城的那场风波,她倒不必在这个时节上来,只是既然要离开,就少不了对这里长埋的洛家先祖做一个交代。
通身上下除了挽住长发的墨簪外无一饰品的女子只着了一件简单的黑色单衣,上面没有任何复杂的纹理和线条,但整个人却因那一份极致的简单和色泽而立时尊贵起来。
清河知道洛宁渊的惯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不远处的竹坊后便招呼着跟随前来的下人退了下去。
躺在软踏上的女子刚睁开的双眸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雾气,眼中的眸色极深,墨黑的幽雅里夹杂着浓郁的茶色,一眼看去,流波回转间韵雅而静谧。她挑高的凤眼微微上扬,但却毫无小家碧玉的妩媚婉转,横扫之下,隐隐有着一丝稳重铿锵的英武大气。
洛宁渊把一束刚采摘下来的花摆在了最大的一座墓前,看了一会后缓缓靠着坐了下来。
“小姐,都卯时了,这个时辰最好不要睡觉,您就是喜欢把时候反着用,等到晚上该又睡不着了!”洛清河一边将茶盅里的热茶过滤到杯盏里,一边朝软榻上斜靠的女子看去,只是这次的动作却慢上了不少。
这里视野开阔,景色极好,遥望之下整个禹山尽收眼底。她拉扯了几下地上的杂草,双眼眺望了远处重新收回来看着眼前一座座墓碑,叹了口气。
躺在软榻上的女子极不情愿的‘哼’了一声,转过身来,睁开了眯着的眼睛:“清河,什么时辰了?”
洛宁渊举起手里的酒壶,扯开封印闻了一下,惬意的眯了眯眼,为了这一天,她可是从十年前就开始等了,隐山回不去,想喝‘微醉’就只好自己动手。
她一边说一边轻挑脚尖把散落在地上的薄毯扫起来回旋到手上,然后轻轻搭在女子身上,动作看起来甚为熟练,可以说得上是一气呵成了。
这里是洛家的陵园,可惜,却不是她墨宁渊需要参拜祭奠的地方。
清脆的玉佩交接声在回廊深处响起,一时间显得格外突兀。一双实在称不上好看的手轻轻推开房门,穿着短衣劲装的丫鬟把手里端着的茶盅轻放在檀木桌上,转过身看了一眼软榻上横躺着的女子后,好看的秀眉往上一皱,声音立马粗犷起来:“小姐,凡叔说了这种天气不要睡在榻上,您什么都没盖,会着凉的!”
说起来,这里所有埋着的人,于她而言也都只是些晚辈而已。
庄园之内,亭台楼阁,回廊立影,里面有一处小院建的极幽深,周围零散的建筑看似无状,但却隐隐别有一番洞天。
重活了十几年,她到至今都不明白,好好的东海之行,不过是寻一块玄铁,怎么就偏偏遇上了百年难遇的风暴,这种倒霉事,倒真是不像她墨宁渊会遇到的。
半山腰建造的庄园连绵数里,金砖碧瓦,远远望去,便如一条巨龙蜿蜒在禹山中间。当年天下初定时,外间便传言洛氏一族积聚的财富最是惊人,如今只看这区区一别庄的奢华之貌,便知传言不虚。
一梦醒来,她不仅成了个口不能言,手不能抬的婴孩,更是到了五百年后的时代。
禹山周围之地都是洛家的领地,这地方非属云州,却因洛氏宗族数百年的墓园在此而一直归属于洛家。当初与北汗一战后,洛家满门儿郎的遗体便被运回了这里,自此以后,禹山除了每年祭拜之日外,从未对外人开放过。
从隐山下来,本以为最多十年便可归山,可惜没想到却成了永隔。墨宁渊眉宇的暗色加深,当初要不是为了那块铸剑的玄铁,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地步,可见痴迷于一物总是有大碍的。现在师傅和隐山那一代的人早就已经作古了,隐山虽极重传承,可是五百年已过,继承的人也应该有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