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边吃边道:“现在多的是不嫁人的女孩子,欧阳的姐姐就不要结婚,还做了江宁红十字会的总干事。”
那老妇人笑道:“小姐客气了,我夫家姓文,您就叫我文嫂吧!”
外婆看着她吃得香甜,笑道:“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顾婉凝见她帮自己理好衣服之后,仍不住打量自己,忍不住问道:“我哪里不妥吗?”
“外婆!”顾婉凝听了,半是撒娇地埋怨道,“我不要嫁人的,您就不要老念叨这个了。”
文嫂笑道:“小姐好相貌。”说着,便请她出门去吃晚饭。
“女孩子,功课不是顶要紧的,要紧的是将来的终身大事……”
顾婉凝跟着她穿过游廊,便看见灯光明亮处是一座水榭,卫朔和几个军装侍卫身姿笔挺地卫戍在四周,水榭中一个身影长身玉立,除了虞浩霆再不会有别人。
“婉儿,你们刚开学,功课就这样紧了吗?”外婆将一碗杏仁豆腐端给顾婉凝,爱怜地瞧着她。顾婉凝捧着碗低头道:“我有好多课以前没有学过,要从头补。”
虞浩霆见她身上的衣服十分宽大,袖子卷了几折才露出双手,愈发显得娇不胜衣,便牵她坐下:“饿了吧?”
院中的一棵柳树满枝嫩绿,微风摇曳,顾婉凝坐在树下,眯着眼睛瞧着暮春暖阳,被这和风一拂,满身的烦恼一时散了大半。她下了课,去药房里抓了药给外婆带来,外婆已煮了甜汤等着她。
顾婉凝见桌上滚着一锅腌笃鲜,边上几样时令小菜,砂锅里另温了粥,觉得真是有些饿了,坐下吃了几口,才抬眼四顾,见春山如黛,凉月如眉,身畔波光荡漾,薄雾缭绕,不禁赞道:“这里真是雅清。”
虞靖远赴欧洲疗养的消息一夜之间占据了各大报章的头条,他在机场登机的照片神采奕奕,此前诸多揣测尽自落空,于是坊间流言摇身一变,又揣测他是为了栽培虞浩霆在军中威望,刻意去国一段时日,只为让爱子独立视事;是以虞靖远虽未辞去参谋本部和陆军部总长的职位,两位次长也仍是龚煦初和邵诚,但虞军上下的杀伐决断已握在了虞浩霆手中,江宁上下也迅速安定下来。
虞浩霆替她盛了碗粥递过来:“你在国外那么久,我以为你会喜欢栖霞多一些。”
那俞先生听了,淡淡道:“是人就总有短处、痛处,周院长多加留心吧!”
顾婉凝却摇了摇头:“西洋的园林有时候太直白,他们皇宫里的灌木都要修剪得一般高低,玩具一样;若说野趣,就是山林猎场,全凭天然。中国的园林讲究气韵生动,就像你这里,既顺了山势又不全凭自然,匠心借了天成,才是真的好。嗯……”略一沉吟,接着道,“就像他们喜欢钻石和红蓝宝,要先设计好款式图样,再选大小合适的一颗一颗嵌进去,分毫不错;中国人独爱玉器,碰到真正好的材料,却是要工匠依了那石头本身的形态去琢磨刻画,必得不浪费那一份天然造化才好。”
周汝坤道:“那虞四少一向只在军中,甚少和政界来往。我跟他没有深交,只是近来才见过几面,言谈举止很是倨傲。他身边的亲随都是从旧京跟过来的,我还没找到能够说得上话的。不过,这班小崽子倒是心狠手辣,廖鹏这样的人竟也说杀便杀了。”
她说完,见虞浩霆并不答话,只含笑望着她,面上一红,低了头舀粥来喝,却听虞浩霆道:“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
俞先生冷冷一笑:“此一时彼一时,若虞靖远真的受了重伤,不能视事,以他的身份资历未必肯在那虞四少之下。”顿了一顿,又道,“不知这虞浩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顾婉凝面上更红,“我再也不说了。
“军部的事情如今我所知甚少。之前我亦试探过龚煦初,他对虞靖远似乎很是忠心,若是当初能说服他,何用打廖鹏的主意?”周汝坤叹道。
虞浩霆深深望了她一眼:“可我倒是很喜欢听。”
那俞先生忽道:“听说眼下虞军上下的事情都交到了虞家四少的手里,邵诚也就罢了,龚煦初也没有微词吗?”
一时吃过晚饭,顾婉凝要到外面去看梨花,虞浩霆便随她出来,卫朔亦带人在稍远处跟着。顾婉凝这时才瞧见原来山路上下都布置了岗哨,远远排开,看不到尽处,她刚才一心看花竟没有发觉:“你到哪里去都是这样吗?”
周汝坤猛醒道:“先生的意思是,行刺是假,虞靖远并没有受伤?”那俞先生不置可否,周汝坤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会!虞靖远自那日遇刺之后,便一直在淳溪养伤,快三个月了,从未露面;若他没有受伤,何必如此?一早便该出来稳定人心才是。”
“差不多吧!”虞浩霆答道,“自我记事起就是这样了。”
那俞先生沉吟了一会儿,道:“虞靖远究竟伤势如何?有人亲眼瞧见他受伤吗?”
顾婉凝望着一簇簇雪白的花朵在月色溶溶中一片明迷,心中亦今夕何夕地迷惘起来。虞浩霆站在她身后,见她这样出神地立在花间,伊人如画,忍不住便将她揽在怀里。这一揽却惊动了顾婉凝,她肩头一挣,虞浩霆反而搂紧了她:“山上风大,我怕你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