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唱支歌给我听,行吗?”顾婉凝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霍仲祺听得似是而非,犹疑着追问了一句:“你想听我唱歌?”
霍仲祺翻来覆去许久,知道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想再喝点酒,这才想起之前喝了一半的红酒还留在顾婉凝那里没带出来,想到这个,他不免有些后悔拿酒给她,也不知道她一个人会不会又喝得过了。思来想去,还是走出来轻轻敲了敲隔壁的门,只听里面闷闷地问道:“什么事?”
“嗯。”顾婉凝一面含混地应着,一面在他怀里蹭了蹭,似乎是要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回到隔壁包厢,霍仲祺和衣躺下,却毫无睡意,眼前尽是她的一颦一笑,旧影新颜,想起这些天的种种,心底竟分明有几分窃喜,他旋即暗骂了自己一句无耻,他自然知道女孩子越是伤心的时候越是容易叫人“趁火打劫”,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此时想来,却觉得自己十分可鄙——她遇上这样伤心的事情,他竟是在庆幸是他在她身边。
当初,她也是这样央四哥的吗?
霍仲祺见状便着意讲些有趣的少年往事给她听,唯小心避开了虞浩霆不提,夜色渐沉,他犹豫着想在这里陪她,却终究知道不妥,劝了她早点休息便带上门出来。
霍仲祺心里不知是忧是喜,想了一想,拿出闲时和韩玿票戏的功夫来,手指在身畔叩着拍子,低低开口:
霍仲祺有意要将话题扯远,分散她的注意力,便故作怨念地说:“唉!说到那位小匡先生,也委实太不给我面子,跑去美国留洋也就罢了,居然已经拿了两个学位,听说还要在那边读博士。父亲每次和匡老先生下了棋回来,就有好几天不待见我。”他夸张地皱眉长叹,顾婉凝却终于莞尔一笑。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顾婉凝听了,眼中也有了些微微的笑影:“我也不信,那么多人的生辰都是一样的。”她抿了抿唇,忽然问道,“那——这位匡校长的儿子如今怎么样呢?”
这一段《山桃红》流丽温存,虽不合情却是合境,唱来哄着她睡觉倒是再合适不过。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我父亲是既遵圣人教诲,不语怪力乱神,又奉科学昌明,再不信这些。可母亲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一回,她听说有个铁口直断的半仙到了江宁,就把我的八字和旁人的混在一起拿去请那人看,父亲知道了,连听都不听,只说了一句:‘你该把仲祺的八字和匡家小四的一起拿去给他看。’”他说到这里,笑意更盛,“父亲说的匡家小四是如今陵江大学校长匡远舟的小儿子,跟我是一个时候生的。”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他看着她犹泛着潮红的睡颜,气息一促,拍子便乱了,赶忙压了那一点心猿意马,“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她说着声音和目光都低了下去,霍仲祺这才恍然她说的是生辰八字,知道她是一时难过,牵动心事,想得偏了,遂正色道:“没有那回事,遗风旧俗罢了,我就不信。”
他温存唱过,她已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宝笙结婚的时候,说要请人看她和……的生日好不好,她们说是因为如果一个人的生日不好,身边就会没有亲人。”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她这样一问,霍仲祺却是不明所以:“什么?”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
婉凝摇了摇头,抬起眼睛凄惶地看着他:“是不是我的生日不好,所以亲人就会特别少?”
他手上盛了她那么多的眼泪,他再也不要她不快活,他想起柳梦梅的那一句“只因世上美人面,改尽人间君子心”。
“怎么了?车上的东西不好吃?”
是吗?
她缥缈的眼波在他面上幽幽一转,惶然之中夹着些恳求,霍仲祺只觉得那凄清的眼神里有一种叫他唯有束手就擒的妩媚,只得柔声劝道:“先吃点东西,缓一缓再喝吧。”说着,切了一牙蛋糕盛在碟子里端给她,婉凝依言挖了一勺含在嘴里,却迟迟不去挖第二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