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微微抿了下唇:“算啦,你是为了救我才去广宁的,我们算是扯平了。”说着,笑意闪烁地望向虞浩霆,“不过,总长大人可欠我一个人情。要是霍公子有什么闪失,你回去就不好交代了。”
顾婉凝自觉这件事情颇有几分勇气,便欣然道:“我刚到广宁那天,听见他和茂兰在外面争执,就躲在门后,他们不知道我已经醒了,那人一进来,我就砸了他……”
霍仲祺的肩膀不自觉地向下一沉,脱口道:“你以后再不要这样了。”
汪石卿在一边听着,就知道这个曹汐川是必死无疑了。果然,虞浩霆当着顾婉凝的面还是和颜悦色,当笑话一般听了,晚间郭茂兰就给唐骧和薛贞生挂了电话,说李敬尧的警卫连长曹汐川,如果抓到就地枪决。
婉凝抬眼看着小霍懒懒一笑:“我没事。”
另一桩叫汪石卿担心的事却是霍仲祺。
虞浩霆没有答他的话,却是温言对顾婉凝道:“你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小霍整日魂不守舍,好在别人也都忙着公事不曾留意,按理说,他这样七情上面,心思缜密如虞浩霆早就该有所察觉,只是他自己待这女孩子百般的珍而重之,身边的人如何紧张慎重,他都不觉为过,小霍和他兄弟情深,顾婉凝又多少是因他受的伤,这样的态度他只觉得是理所当然,再不做深想。所谓“当局者迷”莫过于此!
“我……”虞浩霆欲言又止,蹙眉望着她轻轻一叹,“小东西。”说话间,霍仲祺已经走了进来,他神色憔悴,只一双眼睛异样的水亮,压低了声音跟虞浩霆打招呼:“四哥,婉凝怎么样了?”
顾婉凝在行辕里养伤,不必虞浩霆开口吩咐,医生护士也都十分尽心。一周之后,医官来为她缝合伤口,虞浩霆担心她害怕,揽了她在怀里,不让她去看医官的动作。不想医官做了麻醉刚要动手,顾婉凝突然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大夫……”
顾婉凝听了垂着眼睛低低道:“没有吓着四少吗?”
那医官以为这女孩子是娇气怕痛,连忙安慰道:“小姐不用怕,两个小时以后麻醉才会失效,痛感不会太强。”
顾婉凝听见郭茂兰的声音,有些诧异地望了虞浩霆一眼,虞浩霆安抚地拍了拍她,一面替她理着枕头一面扬声道:“你们进来吧。”说罢,笑谓婉凝,“小霍这一次可是吓坏了。”
却见顾婉凝垂着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大夫,麻烦你帮我缝得好看一点。”话未说完,脸已红了。
顾婉凝声音虽弱,语气却颇为急切,虞浩霆还要劝她,郭茂兰忽然在外头敲门道:“总长,霍参谋来了。”
医官闻言一怔,军中外伤极多,他处理过的伤患有粗口骂娘的,有抱怨医生婆妈的,连油嘴滑舌调戏护士的都有,顾婉凝这样的要求却是头一回碰上,不由好笑:“小姐放心,这个伤口将来也就比樱桃大些。”
“不是的,可能是要紧的事。”
顾婉凝听了,不再言语,轻轻点了点头,把脸埋在虞浩霆怀里,虞浩霆见她神情索然,想了想,笑道:“你喜欢穿旗袍,这里看不到的。”
虞浩霆搁了勺子,微微一笑:“我知道。这些事不要紧,以后再说。”
却听顾婉凝幽幽道:“穿礼服裙子就看到了。”
婉凝撑着精神吃了一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有事要跟你说,他们……要伤的人可能是小霍,那天……”
虞浩霆低低一笑,他从前只觉得她在衣衫修饰上头都不怎么上心,想不到对一点伤痕也这样介怀;可那笑容未尽,心头便蓦地一酸:她本来就是个妙年韶龄的女孩子,又这样美,当然爱惜容貌,他该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疼爱的,却叫她出了这样的事,他还好意思笑?
虞浩霆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见她点了点头,便吩咐人把温好的粥端进来,慢慢喂她吃了。
医官缝合得很快,只是伤口怎么缝都不会“好看”,当着医官的面,顾婉凝还没什么,等他一走,婉凝对着镜子看了看,眉心就曲了起来:“也不知道医官吃的樱桃有多大。”她往日总喜欢摆出一副事事了然冷淡的态度,唯此次到了锦西,常常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这次受伤之后尤是,虞浩霆看在眼里,又是心爱又觉心疼,把镜子从婉凝手里抽开,替她扣了襟边的纽扣,娓娓笑道:“你这里留一处疤也未必是坏事,中国人有句话叫‘天妒红颜’,你知不知道?”顾婉凝摇了摇头,等着他往下说。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眼中唯有她的影子,映在那固执的温柔里,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被他这样望着愈发虚软起来。
“是说一个女孩子如果太完美,连上天也要妒忌,必然命运多舛,你这里伤了这么一下,以后一定一生平安,事事顺遂了。”虞浩霆说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婉凝知道他是刻意哄自己开心,撇了嘴角笑道:“你连这个也信?”
虞浩霆听她的话音沙沙软软,又见她神色消沉,只以为她是伤后疲倦,蜻蜓点水般在她额上吻了一吻:“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叶铮在外头敲门,声气里分明带着笑意:“总长,孙熙平有事要见顾小姐。”顾婉凝闻言有些讶然,虞浩霆却笑道:“肯定是朗逸让他来的。进来!”
顾婉凝一抬眼,正对上虞浩霆凝望着她的一双眸子,他满眼的疼惜欣慰,眼底泛起了几条细小的血丝。她恍然想起方才半梦半醒之间脑海里闪过的画面,立刻便垂了眼睛,避开他的目光:“我没事了,你去休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