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了……还有就是……对了，她有时候晚上去跳舞。”
他的唇那样烫，化了冰霜，化了糖霜，化了她心上的凄凉与凄惶。
“还有吗？”
此时此地，此生此心，不过一场，地老天荒。
“她——”董倩好容易看见顾婉凝在和陈焕飞说话，还来不及做什么表情，却又被虞浩霆挡住了，只好边想边答，“她喜欢写字，每天早上起来都练一会儿。嗯，她前阵子在跟人学昆腔。”
因为顾婉凝不喜欢住在栖霞，虞浩霆一到江宁便先陪她去了皬山。山外朔风微寒，而半山的温泉缭绕之中，却犹带着一点春意。虞浩霆在书房里打过几个电话，处理了公事出来，还未进酌雪小筑的庭院，就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飘了过来，“你很喜欢这里？”
“哦，那她平时喜欢做什么？”
“嗯。”
董倩一边侧着脸四下寻觅顾婉凝，一边小心翼翼地答他的话：“她很少跟我们出来的，她要教人弹琴。”
“为什么？”
“那你们没课的时候，都喜欢到哪儿去玩儿呢？”
顾婉凝轻笑着抬头看他：“你这个园子，谁住在这里都喜欢的吧？”
“不会啊！她的功课比我好。”董倩困惑地抬头，一触到虞浩霆的目光，又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缩了回来，想了想，说：“可能是她这个学期生病了，一直没有来上课。”
“那栖霞不好吗？”
“那你功课一定很好了，婉凝的作业总做不完。”
“也不是。”顾婉凝沉吟着摇了摇头，“栖霞人太多了，总要和人打招呼。没有你这里自在，也没有你这里好玩儿。”
“还可以，也不太忙。”
虞浩霆点头一笑：“我知道了。”
“你们这个学期功课忙吗？”
魏南芸听戏一向是喜欢《风筝误》《花田错》之类，偏这几日，两派名角在江宁对台演《四进士》，连虞夫人也一时兴起，前几天刚在春熙楼看过一回，今日又到了庆春园。戏看得无趣，魏南芸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虞夫人说话，虞浩霆回到江宁这些天一直待在皬山，倒让虞夫人松了口气：“还算他有一点分寸。”
“嗯，是。”董倩茫然跟着虞浩霆的步子，却不大敢抬头看他。
魏南芸盈盈笑道：“庭萱过几天就回来了，四少心里有数。”
“我听婉凝说，她和董小姐在学校里是住一间宿舍的？”
台上的宋士杰唱得悲戚，虞夫人眼中却微微带了笑意：“这件事也没什么为难的。等他们结了婚，迟些日子把那女孩子收在房里就是了，庭萱也不会容不下她。”
董倩没想到这人突然就来请自己跳舞，慌乱之中，本能地去看汤克勤，虞浩霆见状，也瞧着汤克勤，汤克勤面庞泛红，连忙点了下头。虞浩霆翩然抬手，董倩下意识地就把手放了过去。
“不过，那丫头纠缠浩霆这么久，恐怕心里也有算计，万一她跟四少闹……”魏南芸还没说完，虞夫人冷嘲的语气便打断了她：“她既然能自己送到锦西去，还闹什么？虞家委屈她吗？总比她现在没名没分的像个样子。”
董倩一时偷眼打量虞浩霆，一时又拼命给顾婉凝递眼色，兼之憋了一肚子的话，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好容易等到众人散了，她却又眼巴巴地看着顾婉凝被虞浩霆牵走跳舞，正想着怎么找个机会去和她说话，冷不防一曲终了，虞浩霆径直朝她走了过来：“董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
魏南芸赔笑着说：“夫人要不要先问问四少的意思？”
他二人说话间，顾婉凝已瞥见了和汤克勤窃窃私语的董倩，却也不好撇开虞浩霆径自过去找她，好容易等这两个人装模作样寒暄完了，陈焕飞又一本正经地把今天来的十多个人一一引见给虞浩霆，里头带着女伴的不过半数，别人都还罢了，只汤克勤有几分尴尬。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虞夫人慢慢呷了口茶，“我这里告诉了朗逸，浩霆转头就得知道。”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等庭萱嫁过来，他们的事我也就不用管了。”
“都是总长教导得好。”
华亭的冬天总有些阴恻恻的潮冷，黏滞的空气有了重量一般贴在人身上，等在码头上的人都不大愿意开口，灰蓝的海水瑟瑟抖着单调的拍子，只有洪亮悠长的汽笛偶尔激起一片浪花般的骚动。
“你这个长官倒是懂得体贴下属。”
邮轮沉缓入港，抛锚停稳，舷梯上刚有人影闪出，岸上立时就热闹了起来，男人的帽子、女人的手绢、套在各色手套里的手都挥了起来。霍仲祺静静立在人群边缘，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舷梯，当年他在这里送姐姐上船的情形，现在想来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曾几何时，他难得有了一星半点心事便要说给姐姐听的，可事到如今，连姐姐也成了他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