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谢谢你。”
邵朗逸静了片刻，轻声问道：“这琴还好吗？”
邵朗逸淡淡一笑：“你要是想谢我，可以练一练巴赫，弹给我听。”
顾婉凝闻言，在琴上按了几个小节：“巴赫我弹得不好。我学琴的时候，老师说，巴赫是个哲学家，他写的曲子最有逻辑。能听巴赫的人，听得懂上帝的语言。”
婉凝唇角露出了一点笑容，转眼间又隐没了：“邵夫人……很不高兴吧？”
“我喜欢巴赫。”
“还好。”
“嗯。”顾婉凝翻着谱子点了点头，“你呢？”
“怎么会？”婉凝抬起头看着邵朗逸，“你告诉她吧。要不然，她一定会难过的。”
蓼花渚建在湖中，只用一脉长廊沟通湖岸，此时四周的红蓼未开，翠叶丛中唯有深紫粉白的燕子花临水摇曳。邵朗逸一走近，便听见了琴声。他一路过来，示意丫头们噤声，待琴声停了，才走到婉凝身边：“你喜欢德彪西？”
邵朗逸笑道：“总要让邵夫人吃点儿醋，发点儿脾气，戏才做得像。”他声音低了低，“明天我叫人去派喜帖。你要是改了主意，随时告诉我。”
男人，不过是喜新厌旧的通病罢了。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狐媚子就让他这样不管不顾？她这时才猛然想起，她居然没有问他要娶的是什么人，康雅婕咬牙，她不配让她问。
顾婉凝眸光一黯，慢慢合了琴：“以后——我再跟邵夫人说抱歉吧。”她对康雅婕虽有歉意，但却抱歉得有限，他们的世界金粉琳琅自有游戏规则，人人都是如此，她和他们分属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她撞进来的时候就知道。
她不相信，在他眼里，她和他就只是一桩交易。他写给她的卡片，一张一张都还收在她的妆台里。两年多的朝夕相处，他对她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温柔有加。她不相信，会有人这样做交易。
“总长，陇北军政长官公署，刘长官的电话。”郭茂兰这些天事事谨慎，哪怕是公务也都要尽量问清楚了，才斟酌着汇报给虞浩霆，然而刘庆贤却含糊其辞，只说有要事要亲自向虞浩霆交代。
“我绝不会拿咱们的女儿去跟人做交易。”
电话接进来，虞浩霆只听了一句，脸色就变了：“他在渭州？”
康雅婕死死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瑰丽瓷片，仿佛一场美梦骤然碎裂开来。她仔细去回想邵朗逸的神态言语，依然不知道，他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没有，在二十二师。所以稷林才想跟您请示，还是把霍公子调回江宁吧。”刘庆贤在那边赔着笑说道，“或者就让他在渭州，我们也是为他的安全……”
孙熙平闻言脚下一绊，差点跌了手里的凤尾尊。
昨天二十二师的师长宋稷林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哀求的口吻。冷不丁跑来这么一个公子哥儿，原本还以为是虞浩霆叫他来督促剿匪兼混资历的，宋稷林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伺候好这位少爷了事。
邵朗逸点了点头：“明天我就叫人派喜帖，参谋部和陆军部的人你去送。先送给虞总长。”
谁知这年轻人也不晓得是少不更事，还是图个新鲜刺激，从宋稷林手里弄了一张“督查剿匪事宜，着所部提供必须之便利”的手信，趁他没留神，不声不响溜到泾原，忽悠着当地驻防的营长剿匪去了。
“今天一早已经送过去了。”
宋稷林一听这个消息就是一身冷汗，土匪不是正规军，行踪飘忽，手段毒辣，暗地里放冷枪的事是家常便饭，万一霍仲祺有什么闪失，他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邵朗逸瞟了他一眼：“之前订的钢琴送过去了吗？”
刘庆贤一听，也颇为吃惊，霍院长的公子到了陇北，他居然丁点儿消息都没有，一面叮嘱宋稷林马上把人找到，护送到渭州；一面跟参谋部的老友探听消息——难道是总长别有安排？不料，被问到的人都茫然不知，他只好叫来宋稷林，两人直接跟虞浩霆请示。
孙熙平小心捧好，吐着舌头笑道：“这是送给顾小姐的吗？”
虞浩霆径直打断了他：“宋稷林在吗？叫他接电话。”
邵朗逸转着手里的凤尾尊，心道这东西是不能在家里放了，只要被康雅婕看见，必然难逃一碎，当下往孙熙平手里一撂：“去泠湖。”
“总长。”虽然隔着电话，宋稷林还是习惯性地一边挺身立正，一边答话。
这么快？孙熙平连忙赶上前去：“三公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