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朗逸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僵硬,旋即微微一笑:“我不是浩霆,我不在意你怎么想我。”
他自己又拾笔写了一回,心底盛了一勺未取芯的莲子羹,细细的苦渗出隐约的甜。她刻意做作,他知道,可即便她每日里的一笑一颦都是装来给他看的,他也觉得好。
顾婉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有嘴唇和攥住箱子的手不住发抖:“虞浩霆也不会这么对我。”
这世间的情谊,原就没有什么“辜负”和“亏欠”,唯有“甘愿”而已。
他的眼神却像这阴沉冬日的微薄天光:“夫人,回家吧。”
所以,当泠湖的侍卫大惊失色地回话说顾婉凝和一一跟小谢夫人逛街试衣服的时候“丢了”,邵朗逸倒不怎么意外,只是让孙熙平打电话去华亭和青琅的港口,叫人去查最近两天的四班船,等在那里接顾婉凝回来。
“我的事就不劳三公子挂心了。”顾婉凝说着,推开车门走了出来,邵朗逸也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下了车,婉凝拎起地上的箱子,正要去接一一,近旁的一辆车子却突然启动,从她身边超过去径直开到了岸边,接上孙熙平和一一,转弯便走。顾婉凝只来得及叫了声“一一”,那车子已开出了码头,顾婉凝惊诧地回过头来,死死盯住邵朗逸:“你想干什么?”
从她说一一长大了要有玩伴,骆颖珊有个儿子比一一大半岁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骆颖珊和陈安琪先后替她订了四次票,每一次他都知道。她顾忌叶铮,不肯连累骆颖珊,必然不会从叶家走;那么偌大的江宁城,能帮她的,就只有这位小谢夫人了,可陈安琪能帮她的到底有限——连她们假造的护照他都先过了目,海关那里也一早就打了招呼,她哪儿也去不了。
“他是一一的爸爸,你是一一的妈妈,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邵朗逸娓娓说道,“再说,你一个人照顾不好孩子的。”
这次回来,她就该知道是走不脱的吧?他马上要动身去龙黔,也不能再由着她胡闹了。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有关系。”顾婉凝的语气冷淡低促。
但他想错了。
等她再回身坐进车里,前一刻的笑容明媚立时便化尽了:“你说过,等这件事完了就让我走的。”邵朗逸坐在阴沉冬日的暗影里,待车门合起,才缓缓道:“这件事还没有完。”
按道理说顾婉凝带着一一应该很容易找,但华亭和青琅的四班船一一筛过,却都没找到。邵朗逸亲自到谢家去问,陈安琪听说她不在船上,也是愕然,却仍是一口咬定顾婉凝要去纽约,她还托人造了假的护照……
孙熙平上前一步替她拉开车门:“夫人,三公子一直在等您。”顾婉凝犹豫了一下,把小邵珩递给了他:“一一跟叔叔去看大船,好不好?”
陈安琪一径说着,邵朗逸心底唯有苦笑,她骗得他好。他到底是大意了。她在他面前做戏,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可他仍有贪恋,被骗的人都是自己先动了心,他以为他是黄雀,可他的这只小螳螂根本就没打算捕蝉。
顾婉凝不肯让他帮手,自己一手抱着一一,一手拎着箱子,高跟鞋踩在舷梯上,走得很有些狼狈。孙熙平和另外两个随从前前后后张罗着,又怕她跌了自己,又怕她摔了孩子,还不敢靠她太近,一路下来,几个人都背上冒汗。
不过,她能去的地方并没有多少,更何况,她还带着个孩子。
船上的旅客渐渐烦躁起来,开船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头,邮轮仍然纹丝不动,不断有人抱怨着向侍应和水手打听开船的时间。顾婉凝的脸色也渐渐冷了,孙熙平走过来,恭敬而笃定地说道:“夫人,回去吧。您在船上,这船是不会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