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北京的飞机上,梁牧也和郑成岭一合计,才发现这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完全没有确凿计划,就赶赴一个地方。一个字“救”,可是怎么救,找谁救,他完全没想好。
“山地电影协会也许还有别的说的上话的人,能帮咱一把。这都举办十年了,不会再是杨立峰一个人的一言堂吧?”郑成岭调出一个名单,是圈内朋友发给他的,“你看看这里面有你认识的说的上话的人么。”
梁牧也低头,只看到一个名字。他摄影系的师姐,他曾经的好友,陈念的遗孀,谭佳宁。
那一刻,他甚至苦笑出了声:“这他妈是天要亡我。”十九、二十岁的他锋芒毕露,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是树了敌。而二十六岁他坚持本心,支持朋友,却眼看着他迈入危险境地。
这些年来,梁牧也扪心自问,他走运的时候挺多,至少小命还没丢,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可每场冒险旅途都有其后果,而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谭佳宁对他什么看法,他也根本不需要问。
郑成岭知道其中原委,也不说话了。
“我哥们儿王南鸥认识人,能凑个局,我们直接去找杨立峰吧。他说到底,也是个商人,也许有他的目的。所有决定都是有个价码,我们也许还有谈判的余地。”梁牧也最后说。
王南鸥虽然是龙山探险公司的核心干将,和立峰是竞争关系,可他入行十几年,人脉非常广。
这部电影郑成岭想了三年,拍了一年多,是他的掌上明珠,也和速迈的投资回报紧密相关。可到了这一刻,他却反过来安慰梁牧也:“别太着急了。想想小池,世界上毕竟还有好的事。”
梁牧也知道他看出来了。
他这才容许自己去仔细想——抛开郑成岭之后带来的那条重磅消息不谈,他当时竟然如此冲动,完全抛弃了原有的计划,直接做了自己心里想做的事情。他竟然吻了他。
那一瞬间,海港城2603的夜景,惠斯勒道外飞扬的野雪,斯阔米什湿润的雨,小木屋简陋的单人床,池羽半地下的雪板墙,一切的一切都回来了。
梁牧也的心跳又要过速了。他只得打开了电脑,想先工作一会儿,让思绪安静下来。
晚上八点,王南鸥通过一位中间人,把他们约在云台阁一个雅座,说杨立峰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之后还要赶去机场。地方是王南鸥找的,这顿饭却是梁牧也执意要掏腰包。
等杨立峰带着秘书和女朋友落座,点好菜以后,梁牧也单刀直入,就直接说:“我和老郑今天刚从重庆过来,和黄鹤的母亲聊过,她明确说了并不介意电影上映。杨总,我们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咱明白人就说明白话吧。你这样卡我们这部片子,有什么其他理由吗?”
杨立峰没回答,倒是慢悠悠点上一支烟。随后,他女朋友也点上了一支。室内明明禁烟。
得过了两分钟,包括在座郑成岭、王南鸥,和帮王南鸥牵线的那位朋友在内,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
杨立峰摆足了架势,这才说:“梁牧也,你也跟我说说。梦想只有临门一脚的时候被杀死,这感觉好受么?”
“你是承认了……“梁牧也都没想到,他竟然装都不装,这话的意思明明白白,片子没法正常在电影节过审上映就是他搞的鬼。而且还敢把帽子扣在黄鹤家属的头上。
十年前,他“珠峰脚下垃圾山”的那一组照片,让当时如日中天的立峰探险名誉受损,企业扩张计划至少延后两年,再也无法恢复当年势头。可究其原委,还是立峰只注重商业利益,不屑于维护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环境。
“那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立峰现在也是打着‘环保’的标旗的,还是什么生态旅游四星企业,您这要是总旧事重提的话,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梁牧也说话丝毫不客气。
郑成岭和他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郑成岭的态度更诚恳,他补充道:“杨总,您和立峰出资这个山地电影节办了好几届,每年都有好片子。我也是看着电影节一年年越办越好的。而今年,我也希望成为其中之一部电影。黄鹤……是在之后在单独训练的时候出了意外,没有人比我们更加遗憾。可是既然家属已经放话说不介意,为什么不能给我们这次机会?”
梁牧也平日里最看不惯杨立峰这种钱赚得盆满钵满还小肚鸡肠的人。见杨立峰没表示,他就出言威胁道:“杨总,您今天跟我说的话我可记住了。到时候传出去,让人家听到中国最老牌的探险公司靠资历压人一等,这可不太好。马上就是旅游季了,您现在不需要任何负面报道吧。”
“你找记者啊,你明天就去找,”杨立峰听出他意思,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烟,道,“你能找记者,我也能找。四年前用陈念的照片发《国家地理》得奖,现在用黄鹤的死来宣传新电影。吃人血馒头这一套你搞得挺溜的啊,牧也,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