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谊之前来过,提前跟安也说过这个情?况,医院里有一些睡眠障碍非常严重的病人会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在花园里走动。他?就是觉得这个氛围绝了,才会让安也提前过来看一看。
所以安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兰一芳有些怕,贴着安也站着,安也几次想拿出相机拍照都被她拽着胳膊拍糊了,后来烦了,挥手赶她走,让她在便?利店里头等他?们,兰一芳忙不迭地跑了。
迟拓等兰一芳跑远了看不见了才说了一句:“你这个助理,挺好的。”
安也看了他?一眼,拍了一张花园的全景照,说:“我?以为你会说她做不了助理。”
胆小,不经?事,嘴巴不牢容易被套话,脑子一根筋有时?候还冒失,严万都让她换八百次了,到后来公司都不乐意给她助理合同,所有开销都是安也自己出的。
她妈妈都说过好多次,说安也心软,最后累的是自己。
“挺适合你。”迟拓说。
如果?这个助理冷静聪明做事利落,安也不会那么放松,所以兰一芳挺好的。
安也又看了迟拓一眼,笑笑没说话。
迟拓也没再说什?么,站在安也半米远的地方等着。
他?半张脸都被安也缠在围巾里头了,本来抬个头就能把嘴巴露出来,但是他?没有。
围巾上头都是安也的味道,她卧室里的柠檬香草根香味,他?微微低头,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
迎面?来了一个病人,披散着已经?花白的头发,木着脸经?过他?们俩。
安也没正面?拍人,只是等那个病人基本消失在浓雾里的时?候,拍了一个她若隐若现的背影。
她没戴墨镜也没戴口罩,素着一整张脸都露在外头,头发柔顺地披着,穿着黑绿拼色的面?包服,戴了一顶浅灰色的毛线帽,脖子上是她跟迟拓换过来的黑色围巾。
凌晨来取材,身边只带了一个傻乎乎的助理。
能到花园里走动的病人都不是特别严重的,所以也有些人能认出安也,会瞪大眼盯着她,也会对她笑着打?招呼。
安也也都会对他?们点?点?头。
然后,病人继续在花园里游走,她也跟着游走,偶尔拍两张照,大部分时?间拿着相机看着病人发呆。
这种状态的安也是迟拓在粉丝后援会里看不到的,实际上安也的宣发很制式化,和电影相关的宣发都是配合电影团队做的,很少有针对安也这个人做什?么宣传。
安也在娱乐圈不太像是个活人,就算上真人秀,也是十个真人秀十个人设,飘忽的很。
只知?道她年少出道,演技很有天赋,拿了很多奖,然后就是,很官方。
所以迟拓乍然看到安也这个样子,感?觉是新奇的,总有一种回到十年前她拿着那张纸发愁林洛为什?么杀人的时?候,那电影上映之后,少年林洛对着汪璨尸体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一段,迟拓看了上千次,连里面?风吹得方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总是会想起安久久对着他?耳朵忍笑的样子,会想起她拿着家?里随手可得的东西冒充河岸的样子。
和现在这样很像。
安也盯着病人,对方走路的姿势、眼神?、表情?、形态。
并没有用太长时?间,她也变成了在花园里游荡的幽魂之一,安静地,沉默地和这个环境融为一体。
迟拓也安静地跟在她旁边,压下看到安久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那一瞬间心底涌上来的慌乱。
她在取材,可能也在感?受气氛,他?不敢打?扰她。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杀人。”安也在绕了无数圈之后,突然开了口。
声音沙哑飘忽带着一丝诡异的困惑。
迟拓愣住,停下脚步看着她:“什?么?”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杀人。”安也重复这句话,也停下脚步看着迟拓。
迟拓看向安也,那瞬间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凉意从头到脚兜头砸下,他?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仍然是安也的五官,十几分钟前,她还眉眼嫌弃地指着他?让他?弯腰帮他?系好围巾,她脸上甚至还有点?红印,那是拿牛奶瓶贴着脸的时?候留下来的。
可她不是安也。
她像是在这一圈一圈的浓雾里面?突然消瘦到脸颊凹陷,头发枯黄,嘴唇发白,这明明应该是客观存在的外表,可迟拓看到安也的那个刹那,他?脑子里的安也就变成了那样一个形象。
她病入膏肓,并且非常冷静又困惑地跟他?说,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
“你知?道的。”她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带着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容,“我?身体里面?很挤,不只住了我?一个人。”
迟拓屏住了呼吸。
他?看过安也的每一部电影,除了出道作林洛,其他?电影他?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过无数次,他?见过安也演的各种各样的角色,见过她顶着这样的五官杀人,被杀,骗人,被骗,吸烟,醉酒甚至死亡。
但是此刻他?面?前的安也,比任何一次屏幕里出现的安也都让他?震惊。
她离他?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睁着她有些圆润像猫一样眼尾上扬的眼睛盯着他?,表情?无辜困惑,眼神?却带着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