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年初一。
天还未亮,林痕就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他盯着刺绣床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并没有睡在他那破败到四处透风的房子里。
颜府的一众下人起得也早,刚刚拂晓他们就已经将府中主要道路上的雪洒扫干净。
早饭还没做好,颜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林痕想了想,只穿着单衣走到院子里,晨练了一会儿。
晨练的习惯还是很小的时候陆伏烟督促他养成的,习惯早起的过程和练功的苦楚一样,既痛苦又折磨人,刚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乐意,也因此和陆伏烟置了很多气。
直到七岁那年,意外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断腿的陆伏烟喜怒不定,他不敢再让人生气,只好忍着眼泪和痛苦坚持下来。
终于能自己按时从床上爬起来时,他欢喜极了,小心翼翼地去找陆伏烟,想得到母亲的肯定,可那时候陆伏烟已经神志不清,莫说夸奖,哪怕一个眼神,陆伏烟都不愿意给他。
再往后——
“好!”
思绪被突然响起的叫好声打断,他不情愿停下动作,没好气地转身,果然看见容迟那张没正形的脸,以及他穿在身上的,和昨天相差无几的大红长袍。
他不想理,奈何容迟看不懂人眼色,还在一旁喋喋不休。
“唔,没想到你还会武功,而且看样子打得还不错,这倒是提醒我了,嗯……”容迟摩挲着下巴,琢磨该怎样把链子造得更结实一点。
林痕知道这人没憋什么好话,要是早知道容迟也会起这么早,他宁愿舍弃坚持了这么久的习惯也不会出来给自己找堵,他收了势,转身回去房间。
容迟也只是一时兴起来瞧瞧,自找无趣之后也拢着袍子回房,各自相安无事,直到辰时过半,有下人来报,说颜喻的马车马上就要到了。
林痕和容迟同时到府门处候着,马车慢悠悠赶到,下人撑起车帘,淡青的衣角露出来,接着就有一素净的手扶住木框,那只手微微用力,血色稍褪,手背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林痕定定地瞧着,喉间蓦地一紧,气血上涌。
他不禁想起两人在床上时的光景,颜喻攀着他,脖颈仰起,手在他后背虚虚放着,实在难耐时才会收紧,发着颤按住他,汗湿的手心贴着他的皮肉发烫,有时还会抓出几处血痕。
或许真的是受不住吧,但在他眼里只有欲拒还迎的意味,所以他从没有听过话。
那时的手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状?
不,应该再情艳一点。
颜喻弯腰走出马车,他一手提起长衫,踩着下人早就放好的木凳下来,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林痕却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惊艳未歇,呼吸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哽住,燥热的气血随之冻住。
颜喻的脸极其苍白,血色几近于无,比初见之时更甚,这次还连着唇,可他分明记得,颜喻的唇是极艳的。
颜喻像没注意到他,只朝容迟很淡地笑了下,薄唇勾得牵强。
病态的脸色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像是极易碎掉的白瓷,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偏偏又耀眼得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林痕掩去眼中未及成型的失落,呼吸不自觉放轻。
他被颜喻这严重的病态吓到,直觉可能和昨晚的事或药有关,可又理不出头绪,他下意识看向容迟,这人像是被颜喻的笑容刺到,下颌紧绷,双手愤恨地紧握成拳,后又泄气般地松开。
颜喻笑完就转过身去,去牵钻出马车的江因的手。
少年穿着一身低调的常袍,扎了个随意的丸子头,笑着伸手,又在碰到颜喻手心的瞬间垮下小脸:“舅舅,你手好冷。”
颜喻先是一愣,随后就笑了:“是有点冷了,稚儿快点下来,跟舅舅进屋。”
颜喻话音刚落,就感觉后背一暖,无孔不入不入的冷寒瞬间被隔绝,他转头,就见容迟解下了身上的红氅,披在他肩上:“花重金买的,才穿了一次,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