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祝遥的眼珠子转了下,好像有了焦距,发现了墙壁上空俯视自己的摄像头。
祝宁猜测她看到自己了,竟然很想逃跑,但她如今只是一个摄像头,也无路可逃。
祝遥的嘴唇碰了下,从灌满鲜血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祝宁愣了下,祝遥的声音很轻,但她听到了。
祝遥注视着上方的摄像头,在濒死之时想到了自己创造祝宁的全过程。
她从实验室出来,加班超过二十六个小时,已经疲惫到极点,跟几个加班的研究员一起吃夜宵。
加班到极限状态人都很分裂,一会儿呆滞一会儿亢奋,祝遥麻木地嚼着食物。
“你给她安装到哪儿了?”同组的研究员问。
他们很好奇,祝遥是总负责人,安装过程只有她在场,其他人都没看见。
毕竟在创造恶魔,肯定要给自己留个后门,就算是灾难也好及时介入。
祝遥喝了口牛奶,“秘密。”
研究员啧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没人搭腔,所以只有嚼着食物的声音。
一扇玻璃墙后躺着阿尔法系列试验品,祝宁还在沉睡。
过了会儿,有人说:“你说,我们像上帝吗?”
“哈?”
“就,赋予物体生命,给她设置任务啊。”
祝遥沉默着没有加入话题,他们倒是聊得很开心,“你们看过那个段子没有?上帝造人时念念有词,加点勇气,加点善良什么的。”
“你想说什么?”
“我们的工作不就是这个吗?给实验体加上各种性格特征。”
研究员没得到回应,想拉着祝遥下水,用胳膊肘碰了下祝遥,说:“头,你觉得呢?你想给她什么?”
祝遥默了下,她刚给实验体取了名字,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
祝()
遥把牛奶盒捏扁了,不想加入这个无聊的话题。
研究员有点失望,另一人突然开口,“自由吧。”
祝遥正准备收拾残局回家睡觉,因为这句话暂停了脚步,那个研究员托着下巴幻想,不知道祝遥在看。
“如果我们真的是上帝,不应该给她自由吗?”
上帝创造出的生命一定不希望她只能遵守既定的程序,拥有自然灵魂的人一定会自由。
祝宁不只是祝遥个人的创造物,她是一个团队的结晶。
祝遥很难概括和祝宁的关系,那是她的女儿吗?还是她的实验体?
应该夹杂在这两者之间保持了微妙的平衡,祝遥需要为她注入灵魂,必须希望她有完整的自我。
风沙打在祝遥脸上,她的鲜血逐渐沾上黄沙,祝遥躺在北墙角,呼叫的医疗队正在赶来,她听到新的飞车降落,有人穿着白大褂跳下。
祝遥身边明明有很多人,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到了死去的霍怀璎和刘瑜,还以为死之前可以看到老友的脸,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走马灯。
唯有一盏冰冷的摄像头陪伴着她,她知道祝宁还在,创造她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从祝宁身上得到力量,可以直面死亡。
祝宁身处极北之地,什么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被制造出的机器人,以一种沉默的方式陪伴造物者走过死亡。
医疗队终于赶到了,他们把祝遥放置在担架上,扣上了呼吸面罩,有人在她胸口扎了一针。
救援人员正在测试她的瞳孔反应,仿佛通过强光穿透了眼球直达她的灵魂。
医生有节奏地按压祝遥的胸口,各种精巧的仪器在她身上作用,她也曾是医生,知道这是医生的日常,需要与死神搏命。
任何细微的误差都会影响结果,何况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手术室,而是一片混乱,风沙中绝对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快速接近北墙,她徘徊在生与死之间。
祝遥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再努力睁着,最后也只有一半,忍不住慢慢合上。
如果可以,我想把自由还给你。
祝遥趁着自己还可以说话时开口,她是唯一可以控制祝宁的人,只要祝遥死了,全世界没有人知道毁灭的按钮在哪儿,祝宁不再是谁的傀儡,不必实现其他人的事业,将迎来真正自由的人生。
风沙拍打墙体,仿佛在拍打着祝宁的身体。
吞噬普罗米修斯的后遗症出现了,她拥有太多身体和眼睛,同时也拥有了太多情绪,连悲伤都是加倍的。
祝宁明明不在意祝遥了,此时却希望她不要死在自己面前。
祝宁眺望着远方,神国如同失控的火球般坠落,在北墙外的风沙越来越浓郁,能见度只有一米,所有人都看见黄沙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延展出触手,就在小队撤离时,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接近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