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刚上小学,还不熟回家的路,每天都要有人带着上下学。
小学男生都是皮猴子,上蹿下跳,还要玩花样,林腊月比同龄人上学晚,林惊蛰也比同龄人上学晚,人一小腿就短,小虾跟小鱼,小鱼跟大鱼,跟不上就要遭嫌弃。
小孩子才不管恶言伤人是不是六月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作为队伍里拖后腿的那个小豆丁,林惊蛰被所有人嫌弃了。
那一天的起始他还记得挺清楚,下午放学回家,积怨已深的几个大孩子突发恶趣味,想试试林惊蛰能不能一个人回家,于是约好了不等他。
林腊月也不喜欢和短手短脚的弟弟玩,但别人可以不带他不能不带,被拖累的林腊月心里不痛快,一路上走的飞快。
林惊蛰也赌气,还笃定林腊月不敢丢下他,故意一个人在后面慢吞吞磨。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林腊月回家了,他被困在了山里。
夜晚的山林乌漆嘛黑,树影憧憧,空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飞鸟的呜鸣拍翅声,那晚刚好还没有月亮,黑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吓得一动不动,哭也不敢放声哭,更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和女鬼脸贴脸。
他在山里待了半宿,直到爸妈发动邻居找过来他才哀嚎出声。
回去一看,林腊月正被扒了裤子打的屁股蛋蔫红,跪在堂屋哭。
他也哭,妈妈就把林腊月打得更厉害了。
后来他对于林腊月被打得卧床多日的事有些愧疚,但多年后细细想来,他并不觉得那时的自己有多么过分,他只是一时赌气,被嫌弃了那么多天他心里也很难受,但林腊月是他亲哥哥,怎么可以真的把他丢在山里。
十多年前的深山老林里有野猪有豺狼,他那时真是运气好才能安然无恙回到家。
但这些理直气壮的话他不会说出口,而是拐着弯道:“那时候我们都小,不懂事,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稀里糊涂的就让事情变成那样了。”
顾南没有兄弟姐妹,但大概能理解他话语中描述的过往。
她不是当事人,也不好评判他们的对错,只道:“你哥跟我说那时候他被打的要死,看见妈妈和竹条就怕,连话都不敢说,被打怕了。”
林惊蛰道:“我也很怕,晚上的山里真的很黑,鸟叫声特别渗人。”
他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看向顾南,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清凌凌地看过来,无波无澜,却好像一下子看透了他的虚伪,击碎了他的伪装。
他握紧拐杖,抿了下唇。
顾南也顿了一下,她听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在意的,只是一直没说。
“你现在还怪他吗?”她问。
林惊蛰垂着眼,“那时候不懂事,都过去了。”
顾南看出了他的逃避,在心里轻叹一声。
丢在山里的事或许过去了,但之后一定还有其他事过不去。
或许,他觉得自己为了给林腊月攒学费摔断了腿,一辈子都是残废,不能跑不能跳,心里很委屈觉得很不公平。
顾南能理解,但不希望他钻这个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