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监牢。
入目的这些人都是当初冲卡失败被抓的人。
都是各族各家的子弟,被关在牢里至今已有月余。
抓进来的时候有多狼狈,现在更胜一筹。
防风巡视一圈后,小皮鞭在手上轻轻地敲着:“还是不说吗?”
无人应答。
满庭花雨不休,飞琼柳絮结成白网,零星几点蝉声聒噪。
梁有仪身着里衣,倚在软榻锦帐上听人说话,庭渊靠在与他相反的另一边,轻轻拧了拧他的腿:“六娘,别单我一个人在这说啊,你也同我说说。”
梁有仪睡眼惺忪,他勉强坐直,不甚清醒的:“四娘,我都听糊涂了,你不愿嫁给赵五,却也不是因为伯郎君的缘故,难不成你还有别的意中人?”
“当然没有...是因为”庭渊险些就要把自己和伯景郁的渊源讲给他听,然而话到嘴边却突然哽住了。
梁有仪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先乐了:“你看吧,你阿兄的话也不无道理,要我说你还是再好好想想。”
他心虚地摆摆手避开话题:“不提了不提了。”
梁有仪见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也不再多问下去,只不自觉地轻叹出一口气。
庭渊抱着臂看了看他,随口一问:“我还好端端的呢,你怎么反倒先叹上气了?”
梁有仪撑着脑袋,在无言中注视房中放着的几样器乐良久:“我可没在想你的事。李郎君生辰将近,我挑了几件贺礼,但都觉得不太满意。”
庭渊很是不满地瞪他一眼:“什么时候,你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梁有仪轻悄悄地呼出一息,语气娇嗔:“这不是披金坊出了事,怕你忙不过来嘛。”
庭渊还没说话,恰逢房外闷雷震响,两个人都向外看了看,月星隐曜,天空一片墨郁色。
梁有仪漫不经心地戳了戳他:“怕是要落雨了,你今晚还回家去吗?李郎君生辰就在明天了,若是不回,正好和我一道去,也省得一来一回的麻烦了。”
庭渊心里还有怨气,自然是不想回去,他站起身抻了一记懒腰:“不回了,叫个人领我去更衣吧。”
梁有仪向外招呼一声,正在庭渊要踏出门的时候,他忽地问了一句:“四娘,若是八字只有六字,差了时辰,还可以推算命数吗?”
庭渊突然有种在司天台时被少监问话的错觉,下意识回答道:“可根据生平所历之事反推时辰,得到准确时辰后,再推算命数即可。”
梁有仪眼珠灵动的一转,庭渊这才反应过来:“怎么,想给李郎君推命?”
不等人承认,他便快步流星地走远了一程,只留下一句:“除非有他自己的意愿,否则不看。”
梁有仪泄了气,却也没有为难人的想法,只喃喃自语道:“原是如此。”
趁着这个时候,梁有仪又招手叫了一个机灵点的侍男进来吩咐:“你去给庭府上送个话,说庭四男郎今晚便在梁府上安置了,嘴紧些。”
那侍男点点头,领了命便出去了,一路上都小心避开旁人的视线。
庭渊更衣后再回到房中,放松下来便觉得有些累了,他重重地在梁有仪身旁躺下去,又翻过身来问:“明日宴席,都有哪些人来?”
梁有仪大大咧咧地看他一眼:“这你可问迟了,你想见的,不想见的,明日都会见到。姚男郎,谢五郎,你上次也见过的那个易七郎,伯九郎...”
庭渊一扫倦怠之意,瞪大了眼睛:“怎么伯九郎也在?你什么时候跟他走的这么近了?”
“上次他生辰时拿出来的那张琴,你也见着了,李郎君喜欢得不得了,我想着要是能买下,当作贺礼定然是极好的,便去找了他。”
梁有仪快速瞥了瞥他:“我也不能光说买琴,不说缘由吧,话赶话的,我便把他一块叫上了。”
庭渊无可奈何地掖了掖锦衾,闭上了眼:“那琴买到了没?”
梁有仪说起这个就来气:“没有,伯九郎说那张琴是他父亲从东宫中借出来的,用完就还回去了。”
过去的三天两夜,庭渊安心睡觉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过来时,梁有仪已经梳妆打扮得差不多了。
日月闲闲,庭渊看着陌生的陈设,一阵心悸后才想起来,他没好气地揉了揉眼睛,口中埋怨道:“六娘,你怎么也不早些叫我起来收拾?”
正在往梁有仪鬓发中插簪的侍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卷帘屏风后的梁有仪举起三根手指:“天地良心,我叫你几回了,连我们在这说话走动的声响动静都没把你吵醒。”
庭渊一窘,连忙下了榻开始穿衣服,梁有仪还在调侃他:“我今天算是知道你平时迟来的时候,都是在哪耽误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