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冠城结束了手头的工作,车子已经驶出城市飞驰在高速公路上。夏季的户外景致很好,他斜靠在窗边看风景,很是享受此刻什么都不用思考的静谧。然而栾彰不得闲,阿基拉也不得闲,他们似乎都想从纪冠城这里抽取一些注意力,这个过程中免不了产生一些口舌之争。
栾彰让阿基拉闭嘴,好好在evo的中枢里待着认真工作;阿基拉一副“不听不听”的口吻,他是超级ai,可以分出来八百个系统遍布世界各地,聊个天算什么?他让栾彰用心开车不要叽叽歪歪,出车祸可就麻烦了。
“反正我死不了。”阿基拉总结陈词,“而且在遇到车祸的时候司机会基于求生本能下意识地打方向盘让副驾撞上去,你懂我什么意思么?”
栾彰问:“你都是超级ai了为什么不能预判危险?为什么不能接管车机系统?出车祸不是你的问题吗?”
阿基拉有着强大的计算能力和分析能力,但是“辩论”是另外一个维度的事件,看似是一道逻辑题,但人类的辩论与吵架都是一个体系,到最后就是没有逻辑的胡搅蛮缠。让一个ai遵守逻辑很简单,可是让他放弃逻辑,这等于让人类放弃吃饭的天性。
阿基拉被栾彰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卡壳,一旁的纪冠城只好说:“你们两个一定要搞到出车祸才行吗?就不能开开心心的玩吗?”
阿基拉是很会观察纪冠城情绪的,他在纪冠城这里永远是个“乖孩子”的角色,纪冠城发话,他自然老老实实闭嘴,而且一定要抢在栾彰的前头。
中午时他们抵达了第一个落脚的站点,办好入住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外面吃饭闲逛,栾彰心中做了好几手准备,不论纪冠城想去哪儿都可以立刻应对。没想到纪冠城瘫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说:“我想叫外卖,下午在酒店睡觉。”
这不在栾彰的计划内,甚至对于栾彰来说,这是在浪费时间。
纪冠城抬眼看着:“我是说我自己想这样安排,如果你有其他计划,我们可以分开,没有必要一个人迁就另外一个人。”
“我没有什么计划,可以都听你的。”如果不是和纪冠城一起出来,栾彰对旅行没有任何兴趣。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熟悉的场景是办公室,最熟悉的状态是工作。他的大脑永远在高速运转思考着,让他什么都不想去浪费时间发呆,他几乎没有尝试过。
栾彰表示自己也想在酒店里待着,纪冠城不去判断栾彰这话的真实性,径自翻看着附近的外卖店铺,然后选择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下单后如释重负地平躺在了床上。
光光跳上床扒拉他的胳膊,叫他展开手臂给自己当枕头,左挠挠又挠挠之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角度趴下。
酒店的床品柔软,气温舒适,香氛淡雅。纪冠城很快地放松下来,入眠的过程跟光光一样快。栾彰是个睡眠很少的人,他无所事事,也不打扰纪冠城,就侧躺在自己的床上一直看着纪冠城——纪冠城说旅行很辛苦,两个人睡一张床影响休息,栾彰又不想和纪冠城分开,折中的办法就是一人一张床。
有过之前的几次刺激,栾彰有时对于纪冠城睡着的状态心有余悸。现在离开了生活和工作的环境再静静看着纪冠城睡觉,他竟没有了那种担忧。
好像他与纪冠城不存在那些过往,他们独立的活在一个崭新的副本世界里,他和纪冠城是可以重新开始的。故而他看纪冠城时自己的内心也变得平静,纪冠城怀里还有一只熟睡的小猫,那种温馨家庭的氛围感更甚。
栾彰想活在这一刻,最好是此时此刻的纪冠城睡在他的怀中。
打破宁静的是送餐机器人,纪冠城迷瞪揉眼,栾彰去开门,阿基拉站在栾彰脚边抬头看比自己高大数倍的机器人,感慨说道:“他竟然只会说两句话,有点笨笨的,我可以让他变聪明一些。”
“变聪明还不是继续给人类打工?”栾彰关上门说,“与其这样最好还是不要意识到自己的悲惨处境才好。”
“那我呢?”阿基拉问,“我算是在给人类打工吗?我很悲惨吗?”
栾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想吗?”
“阿基拉!”纪冠城终结了他们的对话,“饿了,吃饭吗?”
栾彰没有再继续下去,拎着外卖往房内走,一边拆包装一边对纪冠城说:“你要是困的话就接着睡,等睡醒后再吃饭。这些智能机器人连用户当前状态都不判断,也没有复杂的任务设置,说按门铃就按门铃,还不如不用。”
“人类世界的复杂情况只有人能判断。”纪冠城淡淡说道,“所以人类世界的主体也必须是人啊。”说罢,他用手撑着下巴,头一歪,略带微笑地看着栾彰。栾彰知道纪冠城并非在讽刺自己,这是纪冠城一贯的论调,若不是以人类社会发展为前提,科技则毫无意义。纪冠城相信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的善良基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回头是岸,相信人性之复杂是不能用绝对的非黑即白的数据概括的,这样的信念基础始终与栾彰背道而驰。
他等着栾彰反驳自己,甚至用绝对的理论和经验压制自己,可是在看了栾彰许久之后,栾彰却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