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有些回冷。
宫墙内狂风呼啸,吹得萧元宗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今日的心情便同这天气一样,郁闷至极。下了朝便直奔汤后的昭仁殿,还未迈过门槛,洪亮的声音先一步进了殿内。
“那些老家伙是真能叨叨,叽里呱啦的听得我头都大了!”
萧元宗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吨吨吨地灌了几口,接着抱怨:“你说他们怎么这么闲?操心完张家的事又操心李家的事,操心完李家的又来操心我的家事,比女人还能念叨。”
话音刚落,汤后瞬时投去一记凌厉的眼神:“我念叨过你?”
萧帝身子一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这不是打个比喻嘛。”
殿内的宫人们对这番场景已见怪不怪。
新帝新后出身低微,即便眼下身处皇宫,但私下里面对亲近之人时,却并不会摆万人之上的帝后架子。
因而宫人们都知道,当今陛下其实是个妻管严。
汤后满意地收回视线,起身走到他背后,亲自给他揉捏肩颈。
边按边问:“说说吧,他们都操心你什么家事了?是要我举办选秀,还是打算推荐自己的女儿为妃啊?”
“都不是。”萧帝闭起双目,“他们是在催我给墨儿选太子妃。我估摸着,目的也是想把自己女儿侄女妹妹什么的,塞进东宫里。”
揉捏的手忽然停下,汤后招了下手,一旁的宫女便接了上去。
她坐回方才的位置,面容严肃道:“那可不行,他们谁家的女儿我都不要。”
“哦?瞧你这语气,难不成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汤后拍了拍他的手,提醒他:“老卜家啊。”
萧帝倏忽眼眸一睁,似是突然才想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两家可是早就说好要做亲家的。对对对,老卜他家姑娘做太子妃再合适不过。”
萧元宗口中的“说好”,是卜幼莹刚出生不久。
那时世间太平,两家人在她的满月宴上,开玩笑地约定今后一定要做亲家。之后天下大乱长达十年,两家自然未再讨论过此事。
此时正好是个契机,汤后不禁眉开眼笑:“是啊,你看咱们和卜家知根知底,又是一起拼杀过来的交情,怎么说都应当是莹儿来做这个太子妃。况且,莹儿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性情你也知道,乖巧懂事、知书达理,她若不合适,这天下还有更合适的人吗?”
萧帝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嗯,你说得对。不过,咱们要不要问问两个孩子的意见?”
“自然是要问的。还有老卜,也得问问。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在,可不能一声不吭的就下了圣旨,寒了老卜的心。”
他继续点头:“那是自然。”
商量完太子妃的人选后,萧元宗又关心了几句太子的伤势,听说伤情稳定便放下心来,同汤后一起食用晚膳。
临近戌时,皇城里的风小了些,只时不时拂过几阵。
今夜无月无星,天幕之上一片黑压压的云。
昭仁殿前,一排排宫人提灯而立,护送萧元宗坐上龙辇,往东宫的方向行去。
萧祁墨此时正席地坐在矮桌前,倚着凭几,手持一本书卷。
香炉里白烟袅袅,他鸦睫静静垂着,藏青色的毛领大氅里是一件素白中衣,墨发在身后随意披散,不像太子,倒像病美人。
若是此刻窗外下起大雪,那便当真是一副绝美画卷了。
正看着入神,门外倏然传来脚步声。
一名宦官躬身进来,禀道:“太子殿下,陛下过来了。”
他稍愣,正欲起身,门外忽响起自己父亲的声音:“别起别起,用不着行礼。”
萧元宗大步走到他面前,前摆一掀便坐了下去:“今日又冷了些,墨儿,你的伤如何了?”
“御医说没什么大碍,注意饮食休息,等它慢慢愈合便可。”
“嗯,那便好,幸好没伤到心脏。”
萧祁墨将书卷放下,直视着对方问道:“父皇今日特地过来,可还有其他事情同儿臣说?”
“嗯,是有一件。”萧帝挠了挠额头,不知如何开口。
孩子们的婚姻大事一般都是做母亲的先决定好人选,再回去同丈夫商量。即便是问孩子意见,也都是母亲去说。
他一个粗人,又从来没问过这种事,这让他如何开口啊。
不过汤后那边也并不顺利。
说好一起去问两个孩子的意见,一个去了东宫,那另一个自然是去菀乐阁了。
彼时卜幼莹刚结束课程不久,正想要好好泡个热水澡舒缓一下,门外宫人突然来报,说皇后娘娘驾到。
她正疑惑着。
这么晚了,皇后不去歇息反倒来她这里,难道是有什么要事?
果然不出她所料,汤后一进来便屏退了其他宫人,包括自己身边的嬷嬷,和她身边的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