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贞凤目轻眯,看着面前的惨剧。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她会结束这一切。
肮脏的世道,不公的待遇,视底层百姓如草芥的权贵与执政者,一切的一切,都会被她打碎重建。
“我们会在这座废墟上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身后突然响起相豫的声音,“一个属于所有人的世界,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姜贞眸光微动,身上的肃杀之?气陡然尽消。
“二?娘,我们会做到的。”
相豫对姜贞说道。
姜贞轻轻一笑,“我知?道。”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她一直知?道,他们能做到。
但尽管如此,在看到数以万计的人无端送命时,她还是会不可避免被触动。
同样被触动的还有盛元洲,山丘下?是连绵不断的浮尸,山上是饿得拿不起刀剑的将?士,他从将?士们面前走过?,能清楚听?到他们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从强烈到渐渐无声——他们已被饿到极致,连肚子咕咕叫的力气都是一种奢望。
他失败了。
败得如此惨烈,如此狼狈不堪,与他设想?的败亡完全南辕北辙。
自从他踏出郑地的那一刻,他便从未想?过?再活着回去,他会战死?疆场,与大盛共存亡,以自己的宁死?不降撑起大盛最?后的脊梁,他的死?当是壮烈的,可歌可泣的,哪怕是个失败者,他的精神与气节也会流传千古,为后人唱诵。
但是没有,他没有那么?体?面的退场,更不会有宁死?不降的气节,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连自己的心腹爱将?都无法约束的失败者。
“王爷,我们纵然是活活饿死?,也不会投降叛军。”
将?军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声音虚弱道:“为王爷死?,是我们的荣耀,更是我们的宿命。”
盛元洲笑了一下?,“死?不是荣耀,是懦夫。”
“你们这么?年轻,怎能去做懦夫?”
将?军微微一愣,“王爷,您的意思是?”
“降了吧。”
盛元洲环视着周围饥寒交迫的将?士们,声音缓慢而沉静,“你们是本王最?出色的将?士,将?士的宿命是荡平乱世,重塑九州,而不是为一个腐朽不堪的王朝陪葬。”
将?军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王爷,您这是什么?话?”
“大盛开拓盛世,威加四海,怎会是——”
“降了。”
但他的话并未说完,便被盛元洲打断,往日里永远虚怀若谷气定神闲的贤王微抬眉,眼底满是疲惫之?色,“本王说,本王想?让你们投降。”
将?军脸色骤变,“王爷,末将?誓死?不降!”
“王爷,末将?是被您捡回来的孤儿,末将?的这条命都是您给的,怎会为了活命去投降?!”
“末将?也一样!”
“末将?愿为王爷死?!”
“末将?誓死?不降!”
将?军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盛元洲静静看着他们,听?着他们一句又一句宁折不弯的豪言壮语,疲惫双眼缓缓转动着,想?要将?他们的模样一一印在脑海。
这些都是与他朝夕相伴的将?士们,他们的忠心无可置疑,哪怕他叫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可是,他只想?让他们活着。
“让你们投降,是本王最?后一道军令。”
盛元洲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喧闹声音突然停止,所有人如遭雷劈,一脸呆滞看着他,他们在质疑,在震惊,在不可思议他怎会叫他们投降?!
“姜二?娘与相豫是一代明主,他们会还天下?一个太?平。”
盛元洲平静说道:“你们跟着他,去看一眼你们从未见过?的昌宁盛世。”
至于他,才该宁死?不降,为大盛陪葬。
——他是大盛的王,他便该与大盛共存亡。
长剑陡然出鞘,鲜血喷涌而出。
众将?瞳孔微缩,去抢那柄被盛元洲用来自刎的佩剑,可是已经来不及,他不曾把?长剑送入胸膛,而是自己的脖颈,他没有给自己留半点?后路,他要自己死?得彻彻底底,毫无可救之?机。
有人死?死?捂住盛元洲的脖颈,想?让那鲜血不要再流出,可是没用,献血仍从他指缝里流出来,顷刻间将?他身上染得血红一片。
“王爷!”
“王爷,您不要吓我们!”
众将?跪倒在地。
盛元洲闭了闭眼,意识越来越浅。
他是习武之?人,怎会不知?长剑入胸不一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