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剧情线)史称正德盛世。
丹哥儿在摩诃园内消失了。这个孩子真如他的乳名一般, 似云天之鹤,来去匆匆。这可苦了尚衣监和御用监的掌印太监,他们一个夜以继日赶制孩子的新衣, 一个夙兴夜寐赶制孩子的玩器, 结果东西刚做到一半,就听说人不见了。他们仔细一打听, 就听说,不仅是孩子不见踪影,连带他那一族宗室都被连夜绑出封地,不知往何处去了。
一大家子人,就这么没了。朝内朝外也没个说法。一时之间, 众人皆噤若寒蝉。这两位掌印太监更是头皮发麻,他们手头的活儿是钦命赶制的, 现在是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两人合计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来拜刘瑾的庙门。
谁知,刘瑾又病了,他蜷缩在松软的被子里,像秋日里的蟋蟀,仿佛风一吹, 他就要从高高的树冠上落下,僵死在草堆里。但纵使如此, 没人敢小瞧他。两位主事太监,恭恭敬敬地磕头,口称刘爷爷, 又献上大批的贺礼。然而, 刘瑾却摆了摆手, 他道:“我老了,又能享用几天呢。不必忧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他竟然真个不收,还把事情应了下来。两位掌印太监面面相觑。
一个犹疑道:“这……貔貅也有做好事的时候?”
另一个忙制止:“瞎说些什么!”
他长叹一声:“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
刘瑾很快就把消息递到了朱厚照这里,朱厚照果然毫不在意,他道:“就这么点儿事也要烦朕。有尺寸之物给丹哥儿捎上,没尺寸之物且暂留吧。”
宗室亢奋发热的脑子,因此骤然冷却,本以为是天上掉馅饼,谁能想到这馅饼也能砸死人呐。他们虽仍未熄入继大宗之心,但却将更多力气花在孩子的教养上,没选上不要紧,关键不能带累全家啊。
而张文冕闻讯后,则陷入深深的迷惘。他看向刘瑾:“刘公,难道圣上真要自绝后嗣吗?”
他压低声音道:“古往今来,求仙问道,祈求长生的帝王,十根手指头都数不清,可又见谁是真的驻世千年。即便、即便陛下有此雄心,也不影响留下血脉,大可双管齐下,做两手准备呀。”
在张文冕看来,朱厚照显然是糊涂了。而刘瑾闻言却只是一笑:“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以为只有你明白吗?”
张文冕惊疑不定,刘瑾问道:“如若皇上现下就有了亲生骨肉,你认为会怎样?”
张文冕心头一震,他犹豫片刻道:“还能怎样?她终归是女儿身,难道还真能颠倒乾坤不成。”
刘瑾嗤笑一声:“为何不能,世人要真是视德行重于泰山,也不会有那么多阉党了。他们既能为利益归附太监,也能为利益归附女人。‘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一人传虚,万人传实。’她主考过不止一次科举,开讲过不止一次官学,主持过不止一次遴选,现在还在推行那么多项目,甚至连遴选制、项目制都是她创立的。你觉得,那些认李越为座师的门生,受她提拔的大小官员,会乖乖认她是女子,让自己跟她一块沦为笑话,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吗?你扪心自问,你会吗?”
张文冕一时张口结舌:“我是不会,可是其他人难道也能都不会吗?”
刘瑾冷哼道:“什么男男女女,不男不女,在利益面前,都不堪一击。你以为还是被困乾清宫那会儿呢,早就今非昔比了。只要她能帮底下人争取到足够的利益,只要她别在大朝会上被人公开扒了衣裳,就算是死的,都有人帮她说成活的!”
他意味深长道:“权力不会凭空来,也不会凭空没。上头的权力越大,下面的权力就会小。可谁也不是棒槌,谁也不会任人鱼肉。要是有人肯出头,大家当然愿意搏一把。新旧交替,利益争夺,那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这才是皇爷真正在提防的。在掌握绝对的力量前,他不会留下可被利用的把柄。”